禹鏡辭依尹晗的請求先送了葉餘白，而後再送的尹晗，在路上問了今日事情的來龍去脈，禹鏡辭狠狠一拳砸在所坐的茵褥之上，為她深感憤憤不平。

尹晗倒是淡然，笑道：“是我被算計，你怎比我還要生氣？”

“你懂個屁，也就你被彆人算計還笑得出來！”禹鏡辭瞪了尹晗一眼，不再看她，好歹朝夕相處過三年，自然曉得她的性子。

“我碰上這兩位，除了笑笑也僅是笑笑了。”

禹鏡辭雙手環抱在胸前，不解道：“為何？”

“周重之父是戶部侍郎，齊鶴汀之父則是工部郎中，我這左千牛衛長史如何得罪得起？”

禹鏡辭當即醒悟過來，“原是這樣，罷了，今日遇上我是你走運，左右在原州你也算救過我，那兩人我便替你收拾了。”

“怕是不妥。”尹晗知曉禹鏡辭的脾性，這事算是揭不過去了，內心雖是欣喜禹鏡辭要幫她忙，但總歸還是要客氣客氣。

禹鏡辭揚聲道：“有何不妥？最大的不過是個戶部侍郎，我禹家還得罪不起？況且是他們挑事在先，你是我救命恩人，便是禹家的救命恩人，你看不起我？”

“怎麼會？我是……”

“那就少囉嗦！你隻管等著就是。”

天色漸晚，尹晗到家也沒留禹鏡辭做客，反正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她回屋脫下衣衫給自己的受傷處上藥，還好隻是些皮外傷，並無大礙，杏圓在一旁時不時地罵咧幾句，責怪她未把自己保護好。

尹晗揉了杏圓幾下，耐心解釋受傷的原因，欲要抱著杏圓隨自己去做碗湯餅吃，杏圓還跑開了。

湯餅才做好，麥蘇木就從外回來了。

尹晗連忙探出頭來喊道：“麥蘇木，過來端湯餅。”

麥蘇木聞聲進了中廚，先將尹孚寄來的書信交給尹晗，隨後端著碗走了出去，收拾擺好碗筷，待尹晗來了入座他方坐下。

湯餅熱氣騰騰，尹晗呼氣喝了口熱湯才道：“事情辦得怎樣了？”

熱湯濃鬱，入喉之後甚至還有鮮味在口中回蕩，煮餅軟硬適中，嚼勁十足。

麥蘇木亦先嘗了湯的滋味再開吃，道：“審了，不是周齊兩家的人，是他們雇來做事的。如果周重和齊鶴汀有什麼吩咐的話，他們會來報信。”

“不錯啊麥蘇木，學會收買人了。”尹晗哧溜吸了口湯餅。

“都是主人的功勞。”麥蘇木的目光放至散發著藥味的尹晗身上，停下手中動作，憂慮地道，“主人，您受傷了？”

“無礙，一點小傷。”

“主人，您還是得多注意些。”麥蘇木再次不放心地叮囑，畢竟自己即將離開，很長一段時間無法伴在尹晗左右。

“好，我知曉了，你明日啟程，路上也是要多加小心。”尹晗吃完放下碗筷，掏出適才麥蘇木拿來的書信，緩緩地拆開默念起來：

鄙寓均安，可釋遠念。

師父與師娘不日將抵達饒陽了，一路上皆有不明之人相隨身後，不過有汝師娘在，一切尚安。但路遇南宮時就逢小隊流民，師父決意與汝師娘一同喬裝混入其中，一為打探流民消息，二為甩掉那群身份不明之人。如今看來，此計甚妙，長明，麥蘇木，你二人覺著呢？依照當下形勢，抵達莫州還需一些時日。可流民愈來愈多，實在是觸目驚心，師父感懷頗多，你二人可知為何？

信中的一字一句漸漸活靈活現起來。

轉眼，尹孚與雲華易容裝扮好從旅店出來，吩咐影子前去引開一直暗中跟隨之人，兩人旋即孤身沒入流民群體內。

打聽到大批流民確實為受戰火牽連逃命至此，沿路過了幾個州縣，不是受驅逐便是被殺絕，偌大疆土竟尋不到容身之處，但為了存活，所有人都還在苟延殘喘。

除了戰亂，四處還鬨饑荒，逃竄不久的已有月餘未曾飽食，大多數則有好幾月。一路所見可以果腹之物儘數吃完，尹孚與雲華亦餓了好幾日。風雨不歇，以為行至下博將得以偷生，但不過是癡人說夢。終於，有人發現了流民裡有死屍可以充饑，為了活命而不得不開始瘋搶吃肉，所有人都瘋了。

料峭春寒，瘡痍滿目。

城內是布帛菽粟不可缺一，城外是饑不擇食逼不得已。

有人蒼天一喊懇求諸神憐惜，有人痛恨大紀逼死自己。

尹孚跪地椎心飲泣，心中悲痛難以言喻，雲華死攥著的雙拳遲遲不肯鬆開，怒目噙住眼淚。

有人寧願身死也不願吃肉，有人即使吃肉但無不痛著、恨著。

尹晗的淚不受控，手邊的碗筷沉重地砸在地上，杏圓驚得跑到一旁，麥蘇木接過遞來的書信，未幾，嚎啕大哭。

今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