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太陽下山，廣闊的天邊還掛著一層丹紅，主帳前的廣場點上了高高的篝火。

部眾與百姓們全部都聚集而來，圍著廣場裡外三四層，一言不發，肅穆靜立。

吉仁泰主和佘麗娜帶著阿史徹那出現在主帳方向的高台上，兩側圍著經曆狼災的戰士和侍衛，他們中有不少胳膊上綁著白色帶子，所有戰士的臉上都畫著三道血紅的痕跡。

這標誌著犧牲的三名殺狼戰士，現在唯一帶回來的朝魯正衣著整齊地躺在廣場中央的祭台上，儀式結束後，將會送他去天狼崖安葬。

祭司已經準備妥當，跪在被鎖在廣場中央的白狼麵前，打算問問天狼神的旨意。

吉仁泰主見差不多了，抬手，一旁的侍衛立時吹響了牛角。

“嗚——！”

臨冬的寒風過境，枯黃的草屑旋轉著飛升上空。

葬儀，開始了。

蘇媛跟在安慶和柳醫二人身後，就站在之前阿史力那帶他看狼神演武的位置。

之前很擁擠，這次大家都主動讓開，以便蘇媛一行人能在最前麵的位置觀禮，畢竟是出手救治戰士們的恩人，百姓們都目露敬重。

呼羅多人大都穿黑色灰色麻色棉袍大衣，套皮毛靴子禦寒。戰士統一一頭小辮子，束在腦後或是頭頂，圍上頭巾，領主和部眾則一般會戴帽子。

一眼望去，除了中原來客的白色與青色之外，蘇媛顯得十分突出，皮膚白皙，烏發垂順，身形嬌小得像個未成年的孩子。

加上近來的傳言，大家更是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看個不停，站得遠的就昂著腦袋跳起來看。直到主上宣布葬儀開始，大家才肅穆下來。

祭祀兩手舉著狼骨製作的骨鈴，開始圍著白狼跳起玄妙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詞，掛在身上的一串串骨頭相互敲擊，竟也奏出一段奇異的韻律，回響在這天地間，一陣有一陣無地傳出去很遠，若隱若現。

不多時，祭祀舉起手，向白狼跪下，昂麵朝天。

同樣此刻，除了戰士和領主，眾人都一一單膝跪下，手指在臉上畫出各式形狀，低聲祈禱。

戰士們都統一畫斜線，右拳錘打在胸口，垂首陣陣低吼。

領主則垂眸，跟著低聲祈禱。

蘇媛瞄了眼周圍，便學著顏芳大師，做合掌參拜狀，低頭靜思，柳醫二人也同樣如此。

場中的低語與帶著節奏的低吼彙集成一股強勢的能量，平地起風，似乎那熊熊燃燒的篝火也受到了影響，發出嘶鳴，火舌噴燒，衝天而起。

英靈歸天。

白狼昂著腦袋，似乎知道這場儀式也和自己有關。

它瞧瞧一側眉眼低垂的蘇媛，碧色的獸瞳中居然擬人化的出現了不舍的神情。

而也是此時，它又轉向場上的一人，整個廣場，隻有他一人沒有低頭，而是神情淡然地注視場中祭台。

此人正是阿史力那。

阿史力那的目光中沒有任何尊崇的意味，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能使他動容分毫，即使是祭司的舞蹈，即使是眾人的祈禱，即使是朝魯的屍身。

似乎戰士的榮譽也不能迫使他垂首，似乎少主的身份也不能束縛他祈禱。

他冷淡地站在此時此刻，竟然覺得分外孤獨，沒有人能夠陪伴他。

吉仁泰主、佘麗娜、阿史徹那、阿碧雅……顏芳大師。

沒有人能陪在他身邊。

隻有一個人，他玩弄她，欺負她，像放風箏一樣牽在手中。

像是找到了心愛的玩具。

又一點點的明白她，舍不得動她。

軟弱又堅強，善良而包容，常常躲在人後，也能齜牙咧嘴。

嬌小可愛。

蘇媛。

阿史力那平淡如水的目光落在垂首祭拜的蘇媛身上，自然而然地就柔軟了起來。

患得患失，心緒難平。

居然是自己？

為何不直接將她搶下來，藏起來，哭也好，笑也好，強行留在身邊。

為何不如此……

很突兀地，阿史力那想起那個死去的弟弟，得不到那個女人的關心，他從未見過這麼可愛的小玩意兒，時而哭時而笑，咧著粉嘟嘟地小嘴，睜著無辜而明亮的眸子，看得人心中一片柔軟，於是……

可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後悔，他不想從蘇媛身上感覺到。

隻要是他不想，那就絕不會去做。

隻要是他想，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這就是阿史力那的信念。

祈禱結束，眾人起身，祭司來到白狼跟前，念叨著問話，大致上就是今年冬天收獲如何，狼群還會不會再來，明年草原長勢，部落安危運勢等等。

可是白狼隻是靜靜看著眼前的小老頭，並不作回答，甚至覺得無聊，於是趴下休息。

祭司眼睛一亮，連忙告訴大家，明年一切都能化險為夷，肯定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