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役說得頭頭是道,餘知縣聽完,又看向了蘇媛,可蘇媛居然未能立即回話,而是沉默下來。
被人汙蔑,胸中怒意翻滾,蘇媛最初的念頭就是找阿史力那。
他一點都不想去自證清白,更不想麵對這起子爛人,甚至呼吸一處空氣他都難受。
為什麼總要汙蔑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為什麼總是有人要欺負他,為什麼就不能讓他有片刻安寧?
此時,不止是身在公堂的指摘,還有路遇歹徒失去親人的遭遇、不得不回去麵對的家族、形同幫凶的處理贓物、霏羽的死、一路上的一切一切……甚至是和阿史力那的親近,在這一刻都成了大山壓在蘇媛的身上。
他隻覺得窒息,得不到片刻輕鬆。
他想要逃避,可哪裡是他想要逃就能得逃開的呢?
就在這種重壓之下,蘇媛很意外地想起,他應霏羽要求,拔出那銀簪的那一刻。
實際上,幫霏羽死亡,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暗中覺得理應如此。
這是絕不能說的秘密,那一刻,他似乎也得到了解脫。
在得知親人儘皆喪命之後,就有個目光死寂的他就被留在了草原,留在那被阻攔的夜晚,留在了齊膝的水中……他也曾有過想要放棄的一刻,那時候忽然勇氣倍增。
感覺到命運再也不能捉弄他了。
……
也是拔出銀簪的一刻,被留下的他便與霏羽一同消散了。
就像是霏羽代替他承受了痛苦,代替他死掉了一般。
“蘇老板?”
一聲詢問,蘇媛如夢方醒。
此刻所有人的安危都壓在他手上,他怎麼可以逃避。
還有,還有阿力,阿力還在外麵等著他出去。
他從來不是一個人。
想通此節,蘇媛長舒一口氣,像是跨越過了死亡,身體裡繼承了無儘的勇氣,徹底冷靜下來。
他先是行禮告罪,隻說是在被誣告驚呆了,又不緊不慢解釋。
“稟告大人,此人說了如此一通,不過全是猜測之言,實為不可信。”
餘知縣聞言,眼中多了些沉吟之色。
“首先,那趙老爺醉酒失態,當街侮辱我,酒醒之後自覺難堪便自行離開,大人可到船上請當日在場的人來詢問,若是船已經離開,可到那府城暖香閣找掌櫃等人問清楚。”
“其次,胡老爺並未安排我坐在角落,是我自己去的。當日大家看霏羽姑娘表演,船上條件有限,沒有舞台,而我的幾名護衛乃是夷人出身,身材高大,若是坐在正中,後麵的人就看不見了。”
餘知縣聞言點頭,似乎接受蘇媛的理由。
“可你那夷人護衛和惡女暗中苟且……”
那仆役想要說什麼,蘇媛一下子抬手指到他麵前,嗬斥。
“你住口,小小仆役滿口汙言,幾次三番攀蔑我。大人,霏羽姑娘要買首飾,我那夷人護衛中原話說不好,人也愚鈍,所以讓他多跑了兩趟去問,而在這刁仆口中就變成了苟且,若是真苟且,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次次讓你看見?!”
仆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明顯有些慌了。
“那,那你哭什麼,若不是關係匪淺,怎麼會認識三天就……”
“大人,霏羽姑娘顏色動人,才情出眾,試問這樣的女子,哪位君子不喜愛?我自然也是欣賞她的。得知她身世淒涼,最後也是我救治不成,香消玉殞,我就不能為她落淚嗎?”
蘇媛越說越理直氣壯,眼眶微紅,他是真地又想起來霏羽的事情,有些不忍。
餘知縣見狀,也微微動容。
“你,你白日黑天的與那些個健壯護衛親密無間,當著大家的麵摟摟抱抱的,大人,你可傳人來看看,哦,還有這人也是。”
仆役指著安慶,安慶立刻給他皺著鼻子瞪回去,跪下解釋。
“回大人,我自小就在中原長大,我家公子年紀小身體不好,又要在外跑商,自然是需要幾名像我這樣的健壯護衛。即便如此,那趙老板不也還是騷擾公子,硬說公子是女子,要求娶我家公子呢。”
“咳……”餘知縣清了清嗓子,不得不說,這個夷人說得也像實情,長成蘇公子這樣的出來跑商,確實很容易被誤會。
要說他是京城的那些個貴族公子也不會有人懷疑,這品貌氣質……
“好了,你口口聲聲說蘇公子與你家老爺的死有關,又拿不出確鑿證據。”
仆役焦急,“大人,是真的,一定是他要害我家老爺……”
“大人,”蘇媛高聲道,“若是我指示手下害的胡老板,所圖為何?都說商人圖利,我也不例外,不可能圖一時意氣就害人。我更想知道這刁仆為何一定要陷害於我,該不會是……”
蘇媛看向那仆役,目中犀利一閃,重重道出。
“拉我頂罪,就可以逃離照顧主子不周的責罰不成!”
像被擊到痛處,仆役一下子坐到地上,慌張否認。
“不是不是,我隻是一時傷心老爺離世失了心智,才會胡思亂想的。”
“啪!”餘知縣一掌拍在案上,仆役嚇得一抖。
“這裡是縣衙,由得你胡言亂語,阻擾本官辦案!”
餘知縣語氣嚴厲,仆役忙叩拜求饒。
“大人饒命,實在是我太傷心了,大人饒命啊。”
餘知縣也隻是嚇嚇那仆役,見他這副模樣,大致也清楚了。
都怪這人,簡簡單單的事情硬是論了這些時辰。
“好了,此案本官清楚了,胡家仆役,你家老爺慘死,凶手也自戕而死,殺人者既已然償命,加之你家老爺行事失度,此案就此了結,你快送你家老爺屍身回鄉吧。”
仆役忙叩謝,蘇媛也拜下,“大人英明,謝大人還我清白。”
“大人,那惡女的屍身你還沒瞧……”
這時,那仆役又低聲道,似乎還有些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