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冉說的話不無道理,仔細想想,當真叫張懷仁這麼輕而易舉死去,她委實不甘心!
試一試又沒有什麼壞處,如果官府真的不能還她一個公道,她再動手也不遲!
想清楚了的女鬼心中一鬆,身形一閃就已經飄到了祝冉麵前:“你若是真能幫我沉冤昭雪,必有厚謝。”
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祝冉停下腳步,眉頭微動:“既然姑娘已經下定決心,那便將冤情說給我聽聽吧。”
女鬼點點頭,聽祝冉一口一個“姑娘”,想起自己還沒自我介紹,開口道:“我名許妗,祝姑娘喚我妗妗吧。”
“在說明我如何被害之前,勞煩祝姑娘隨我去見一個人,或者說,一隻鬼。”
許妗語氣中流露出深切的哀傷,可是她如今隻剩下一具骷髏,祝冉看過去隻能看到黑洞洞的眼眶和慘白的頭骨,無法看到其他的表情。
想到傳聞中張家廚房傳來的“救命”聲,她心中已有猜測。
祝冉隻覺得今天自己歎氣的次數格外多,她長呼出一口氣:“妗妗不必客氣,我小字‘長生’,若是不嫌棄,喚我長生就好。”
兩條人命,張懷仁還真下得去手。
許妗微微一愣,將她的名字連起來念了兩遍:“祝長生……祝長生……自古長生端有術,飄颻群仙尚無恙,長生的小字,當真是妙!”
祝冉勉強勾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互通姓名之後許妗領著祝冉二人一路往廚房而去,行走之間骨頭架子“嘎吱”作響,惹得翠翠頻頻側目。
李氏的院落距離廚房並不近,他們穿過長長的回廊,難免會繞過其他地方,緊閉的房門被掀開一條縫,一隻眼睛透過縫隙死死盯著許妗,裡麵是濃濃的恐懼。
骨頭架子移動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刺耳,張懷仁咬緊牙關才沒有叫出來,他眼睜睜看著祝冉和女鬼往廚房的方向去,心中鬆了口氣。
既然這隻女鬼沒有和祝仙姑打起來,就證明還有的談。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說不得祝仙姑是去廚房將另一隻鬼找出來,好送他們去往生呢?
他卻不知,自己即將大難臨頭。
“老爺,那個東西……”
李氏捂著胸口,一顆心好懸沒跳出來,顯然她也看到了行走的骷髏架子。
張懷仁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放心吧,這位看起來是有本事的,這次定能除掉那些鬼物!”
李氏聽他篤定的語氣,心中一鬆,嬌笑著上前:“老爺,這些日子可嚇死奴家了,您聽,奴家的心慌不慌……”
張懷仁立馬把鬨鬼之事拋到腦後,滿臉心疼摟住李氏:“哎喲我的小心肝,讓老爺我看看,嚇壞了吧……”
在場的一人一鬼都是耳聰目明之輩,自然沒有錯過這點動靜,祝冉眼中的嫌棄幾乎要溢出來,許妗更是冷笑連連。
蠢貨,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思尋歡作樂!
笑吧,也就這幾天了。
祝冉牽著翠翠,和許妗又拐了幾個彎,這才來到廚房,此時的張家所有人都縮在房間裡,廚房自然也是無人的。
二人一鬼還未走近,就聽到廚房傳來一個男人的哀嚎,慘叫聲之淒厲,饒是祝冉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仿佛置身什麼凶案現場。
她同許妗一同踏入房門,環顧四周,一切都十分正常,那些鍋碗瓢盆是最普通的模樣,上麵並無一絲陰氣附著。
反倒是灶台,濃煙滾滾,就仿佛下雨天把被雨水淋濕的柴火強行塞進灶中,被火一燎,產生無窮無儘的黑煙。
祝冉原本以為廚房中的那隻鬼會像《烏盆記》中的受害人一樣,附身在什麼東西上麵,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許妗聲音顫抖,直直朝灶台衝了過去,兩行血淚順著空洞的眼眶滑落:“阿莨,姐姐帶人來救你了!”
她動作很快,祝冉緊跟其後,飛快走到她身邊。
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祝冉下意識把翠翠往後拉了拉,擋住她的視線,這才隨著許妗的動作看向灶台。
隻見許妗在灶台前蹲下,聲音柔柔朝那鬼物說話,話中帶著化不開的恨意:“阿琅,你不要怕,姓張的死期就在眼前,我定會將他碎屍萬段!”
聽到她的聲音,許莨的嚎叫聲小了些,卻仍在痛苦地低吟:“救救我……好痛……救命……”
“阿姐……快逃……痛!好痛!啊——!!!”
顯然他已經神誌不清了。
到底是何等淒慘,才會叫人連死了也沉浸在痛苦中,理智全無?
祝冉心頭一緊,順著許妗的視角看過去,那不大的灶台裡蜷縮著一個人,一雙無法聚焦的眼睛直直望過來,卻駭得她猛地後退兩步,一把將正好奇想伸頭去看的翠翠按在懷裡。
那已經不算一個人了。
鬼物像是柴火一般被折疊起來,關節折斷,露出森森白骨,斷裂的骨頭橫截麵近在眼前,它刺破皮膚,叫血肉外翻,身上的血像是流不儘一般從傷口汩汩流出。
祝冉不禁想起幼時燒柴火灶,為了將大把枝丫塞進去,她會折成好幾截,而沒有完全乾透的柴火隨著折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枝乾被折斷,卻又粘黏著一小塊樹皮,不會完全斷裂。
些微潮濕的柴火被火一烤,麵上便咕嘟咕嘟冒著泡,柴火中的水分被烤出來,順著枝乾滑落,滴在灶膛中。
而這鬼物仿佛成了等待燃燒的柴火一樣,就那麼被折斷了四肢,隻剩下脖子還能轉動。
他的五官因為痛苦而扭曲,難以想象一個正常身高的男人要被如何折磨才能塞入小小的灶膛中。
這就是張家下人們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另一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