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已經懸在正空中,堂審已經持續了將近三個時辰。
府衙的人早就已經不耐煩了,府尹早沒了一開始端坐的身姿,已經軟趴趴的佝著背,等著程晚接下來的動作。
堂下的百姓們有兩種人,一種是樂不思蜀,難得看見這麼有趣的堂審,即便至午時,也不想回去用膳,流連忘返。
還有一種,便是內心掙紮,滿麵愁容之人。
百裡豐和梁燁都知道程晚的意圖,他們並不是很讚同,覺得程晚太過冒險。
可上天偏偏就站在程晚這邊,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了程晚最有利的條件。
程晚並未繼續陳述,而是看著梁燁,讓他接手這一關鍵時刻,他是最合適的。
梁燁整了整衣衫,理了理思緒,聲音悠然,回蕩在公堂之上。
“我父名梁啟,諸位應該不陌生,他當初被汙蔑貪圖被訴方的錢財,而讓訴方敗訴,當庭背刺訴方。這些其實都是馮褚和百裡玨的陰謀。”
“我手上有血書一份,是當年被訴方小女孩的母親所書,字字泣血,上告無門。”
梁燁將血書展開至百姓麵前。
府尹對這事不感興趣,他覺得早就偏離了本案的事實,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很久。
可是程晚又是位很煩的主,他惹不起,隻能任由他們訴說。
百姓們看著血書一陣唏噓。
他們中的老一輩人都是聽說過馮梁兩家之間的過節的,加之當時在楓城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但百姓也並非聽之任之,總有人會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僅憑一份血書又能證明什麼呢。”
“就是啊。”
“有沒有更加具體的證據啊!”已經有人在下麵喊話。
“問得好!”
梁燁目光如炬:“此一證據自然不能證明什麼,權當是一位老母親的泣血之言。”
“可倘若有更多的證據,更多的人能站出來,對壞事做儘的百裡玨和馮褚又有何懼!”
“都城刑部的蘇大人也已知曉此事,程訟師不日便將返回都城,此兩位都是大義之人,若想鳴冤,便隻在這一時了。”
“方才程訟師給你們的,便是那些坐船外出養家糊口的男子,可回來隻剩一具被掏空的軀體,如今還未得安息,被燒的支離破碎,為人母,為人妻,此等深仇大恨,怎能忍氣吞聲。”
“梁訟師!請拿出證據來,空口無憑,是為汙蔑!”馮褚已經急的跳腳,頭上的汗順著發際線往下流。
“我這正好有一物,百裡二爺想必非常熟悉。”
梁燁從袋子中拿出一串沾了泥土和血跡的玉鐲:“此物是二爺的第二位夫人所有,我們在荒塚看到了這位夫人的遺體。”
“唉~可惜她年紀輕輕,全身的肉都腐爛了,不知是被蛇蟲鼠蟻啃了,還是如何……身前風光,身後竟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
正說著,堂下便有人高聲痛哭:“我的女兒啊,是我們對不起你啊!”
“門外何人!禁止喧嘩!”有官差前去趕人。
那哭泣的婦人衝開人群,不顧官差的阻攔,邊走到公堂前,哽咽的大喊道:“民婦有冤!民婦有冤啊!”
程晚在一旁看著,心中動容,若是換了以前,她隻會得意,自己的計謀成功。
可現在,看著這些活生生的人,有看多了那些冷冰冰的荒屍,似乎再也做不到冷眼旁觀了。
那民婦不過喊了兩句,不待官差去趕人,那婦人的夫婿便將跪著的她硬生生的拖了下去。
程晚見府尹遲遲未有阻攔的意思,便上前一步,道:
“大人,依大理寺令,凡有冤,必查究。倘若現在讓此人不明不白的離開,倘若有失官府威嚴!”
“什麼大理寺令!莫要信口雌黃!府尹辦案,自有他的道理,哪輪到你來指手畫腳的!”當馮褚見到那二夫人的家人的時候,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看程晚的意思,她是想以此事獲得百姓的支持。
同樣看出苗頭的還有百裡玨。
他看了那婦人的夫婿一眼,眼神狠戾,有警告的意味。
可已經來不及了。
隻要有一個人站出來,那便夠了,足夠動搖那些正在旁觀的人,足夠讓那些人的內心崩塌。
“我……我有冤……”一位背著背簍的,白發蒼蒼的老人,聲音顫顫巍巍的,雖然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大家都注意到了他。
百姓自覺為他開路。
“我要控訴百裡二爺,將我兒騙出了海,回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啊……”
“那是我唯一的兒子啊……”
府尹懵了片刻,這件事情似有擴大的趨勢,他本想開個堂,到時候看誰的證據多,便讓誰贏,如今這場麵,是越發的不可控了。
緊接著,並無一點停頓,越來越多的人,跪在堂下,嘴裡念叨著:“有冤,有冤啊!”
“肅靜!肅靜!”府尹慌亂的直了直身子,敲著驚堂木:“無關人等莫要喧嘩!”
程晚心中不快,即便是如今的場麵,這府尹還是想要將大事化小。
“大人!這些人便是我方最後的證人!”程晚聲音洪亮而尖銳,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