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驚夢 蝴蝶不渡滄……(1 / 2)

夜彌亂也總是給人一種很冷淡的感覺。她不常說話,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像是凜冬的空氣一樣,冰冷而透明。

於其說是冷,倒更像是虛無的空。

首尾是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各方麵都在平均值上下的亂也往往因此得不到任何人的關注。老師會把她認錯,相處三年的同學也會叫錯她的姓氏。

但亂也本人不會介意。比其父母對自己的冷淡,過路人無惡意的忽視又算得了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意什麼,想要什麼。

活著很多時候,隻是因為沒有一個必須死去的理由,僅此而已。

和夜彌亂也拉近關係也因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朋友不止是她那冷淡的性格使然,更是因為她本就不喜歡與人交往。

認識她後,光來每次看到少女,和她形影不離的都是懷中的書。未必是同一本,但通過封皮可以看出是同一個係列。

“《空之境界》。”亂也把懷裡的書遞給少年,“要試試看嗎?”

或許是不常開口說話的緣故,亂也的聲音比大多數少女略微沙啞,音色卻又乾淨的像是封凍的冰麵。

光來沒有看書的習慣,但他在少女略帶期待的語調中還是接下了書。

“不是很容易看懂,就算看懂了也不是什麼積極向上的內容。”畢竟是為數不多的喜歡的東西,少女於是多說了兩句。

“哈?你這樣安利東西超級容易把人勸退的!”

“那你還我。”她平靜地伸手。

“不要,我又沒說不看!”他拿著書跑走了,又在跑出一大段距離後停下來補充,“看完再還給你!”

不想像光來一樣隔著這麼遠距離喊話的少女默默掏出了手機,在line上回了一句「知道了」。

是個可愛的孩子,也是自己不擅長應對的類型。

看著少年跑遠的身影,亂也這麼想著,自己也沒能察覺到的笑了笑。

“《空之境界》?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喜歡這種類型的作品嗎?”晝神幸郎看清光來手裡的書後感歎道。

“彆一副‘你竟然會看書’的表情好不好!”小白毛跳腳,“還有這種類型怎麼了,我還沒開始看。”

“我也不清楚,聽朋友說過是那種很難看懂帶點黑深殘的小說。”

“是我想的那個黑深殘嗎?”

“很遺憾地告訴你,是的。”晝神幸郎保持著一貫的—v—表情,聲音裡似乎帶著莫名的幸災樂禍,“致鬱向作品聽說不適合心理脆弱的人看呢。”

要看,一定要看。激起熱血少年的勝負欲隻要一句帶著嘲諷意味的調侃。

是不是黑深殘少年不清楚,但難看懂是真的。光來鬆開手,將整本書扣在了臉上,書頁將他的雙眼遮的密不透光。

書裡是少年不曾想過的東西,關於死亡,關於愛。

他從沒想過死亡,也不理解為什麼會想要死亡。他覺得很多事情都需要用生命去實現,死亡意味著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那樣望不到儘頭的虛無,怎麼會有人向往,甚至付諸行動呢?他覺得心口有些悶悶的。

光來想起了那個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的夜彌亂也。

手機震動起來,他吃驚地點開備注著「亂也」的對話框。

「看得懂嗎」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不像是會看書的人啊!」

他是不會承認自己真的沒有看懂這種事的。

「不,我的意思是,看不懂很正常」

對麵停頓兩秒,很快發來第二條信息——

「我到現在,也不是很懂」

「前輩是怎麼想的?關於俯瞰風景裡那些關於死亡的描寫」

「如果我的回答是向往,你會覺得失望嗎」

被放在一旁的書正翻開在巫條霧繪縱身從高樓躍下的片段,白紙黑字地描繪出那悲涼而美麗的瞬間。在病痛中徘徊十年的女子在短暫的死亡中找到了活著的感覺。

蒼崎橙子的話由於排版被放在了下一頁,但星海光來記得那句話——

“今天也是沒能飛起來的一天呢。”

萬有引力是不可抗拒的必然,終將回歸大地的萬物是一場盛大的孤獨。

人與人之間的引力不及一隻昆蟲扇動翅膀時帶起的風。七十億的蒼茫人海,哪怕遊走到奧爾特雲的儘頭,穿越億萬星河,也尋不到一片為之駐足的星空。

孤獨是來處,亦是歸途。

亂也隻想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希望自己在死亡時不會有留戀,不會想起誰。

“姐姐,”小男孩拉了拉少女的衣袖,將她喚回現實,“為什麼總是不回家呢?”

“你真的覺得,他們希望看到我在家嗎?”她抬頭看了一眼正在交談的父母,小聲回答,“我可不是你,徹也。”

“可家人不就是應該在一起嗎?”少女的話超出了徹也的認知範圍,他顯得很困惑,“姐姐不是我,但姐姐也是夜彌啊。”

家人……對他們而言自己究竟算什麼呢?她甚至覺得剛認識不久的星海光來都比他們要關心自己——

“前輩不熱嗎?”少年打量著從夏日就穿著長外套的亂也。

“還好,”她略帶驚訝地目光從光來身上略過,“習慣了。”說著整了整領口。

她的父母從來沒有問過她為什麼三伏天裡也捂得嚴嚴實實,似乎隻要她沒有中暑而亡,一切便都與他們無關。

“怎麼可能。”少年溫熱的掌心從她的額前拂過,比烈夏的陽光還要灼人,“這麼多汗怎麼可能不熱啊。”

他是怎麼注意到的?明明自己都看不出來。

麵對少年顯然是有些越界的行為,亂也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

“彆跑,你沒說實話吧。”他隔著一層衣料拽住少女的手腕,掌心被她突出的腕骨硌得生疼。

少女不知所措的鉛灰色眸子望著他。星海光來那副真正的擔心的樣子,讓她把想要拒絕的那句“我們不熟吧”咽了回去。

夜彌亂也隻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一身的傷痕。

口袋裡放的不深的東西卻在此刻並不激烈的拉扯中滑落,掉在地麵,發出“啪嗒”一聲脆響,在無人的天台上突兀的刺耳。

那是一把裁紙刀。

少女直到此時才真正萌生了逃跑的念頭,但她掙脫不開星海光來的桎梏。

兩人僵持了幾秒,亂也敗下陣來。她不知道如何去接受善意,這種陌生的情愫在心裡泛起怪異的感覺,她忽然地想起一句話——

“有點溫暖,粘稠得有些惡心,好像會慢慢掐緊胸口似的感覺,是喜歡嗎?”

“星海,我不跑,放開我吧。”亂也歎氣,快速收回自己被捏疼的手腕。

校服的外套對她來說略大一碼,袖口幾乎與指根齊平,衣擺也快要垂至大腿,在她身上明顯過於寬大,像蝸居在不適合外殼裡的寄居蟹。

“前輩是因為……”

“就是你想的那樣,”在少年說出自己的猜測之前,亂也打斷了他,“請不要說出來。”

他已經感覺到了吧,在那層輕薄的布料下,剛結痂的傷口那種微微隆起,比彆處稍稍溫熱一點的觸感。

“請不要這麼關心我,再靠近的話,我會害怕。”她用沒有波瀾的聲音說,一邊撿起掉在地麵的小刀,重新放回口袋。

瞥見裁紙刀已經略微鏽蝕的刃口,少年突然用當初要聯係方式時的音量大聲喊道:“亂也前輩,不要再這樣了!”

不好,把心裡一直想著的名字直接叫出來了。饒是多少帶點自來熟屬性的星海光來,也覺得這樣過於的失禮。但少女的眼中並沒有任何被冒犯之意,而是驚愕,不含任何介意的驚愕。

“雖然不知道前輩經曆過什麼,但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不管怎麼樣,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才對!”

對於已經把《空之境界》看得滾瓜爛熟的人來說,這句話表達出的含義過於熟悉。

「無論再怎麼正當,再怎麼了不起,選擇死亡都是愚昧的。不管有多沒出息,有多錯誤,我們都必須為了糾正那些錯誤而活下去。我們必須活下去,接受自己所作所為導致的結果。」

那是黑桐乾也在《俯瞰風景》中的台詞。

“可什麼才是正確的?”少女的聲音裡有了起伏,帶上了人類的情感,“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早就已經多餘到連父母都把我當成累贅!”

“沒有誰的生命會是錯誤的,我確定。”

“你不懂,星海,你不會懂的。”透過星海光來的言行舉止,亂也能猜到他背後有一個怎樣的家庭,那一定是一個徹也出生之前自己也不曾感受過的家庭。

“但是前輩可以告訴我,然後我也可以告訴前輩,你才不是錯誤的存在。”少年倔強起來固執的嚇人。

明明隻能勉強算是普通朋友的前後輩。

“你真的過於固執了。”夜彌亂也又恢複到平日那人偶一樣沒有感情的語調,提醒道。

是啊,他確實過於執著了。不過是有過幾次交談的關係罷了,為什麼會想要去以近乎逼問的方式去關心對方,明明自己也不是那種毫無邊界感的人,為什麼呢?

“但我不討厭。我隻是不習慣這樣的有人關心,僅此而已。”她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解釋,“謝謝你。”

“那前輩會告訴我嗎,你的過去之類的。”

少女沒有回答,轉頭去看天空中凝滯不前的雲在風中被一點點拆散重組,又拚湊成另一個形狀。

“前輩!”等不到回答的少年叫道。

少女回過頭,卻答非所問:“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好聽嗎?”

球技也好,外貌也好,甚至是熱血到有些幼稚的性格也好,星海光來從不缺少稱讚。但從來沒有人這樣認真的看著他,平靜卻又誠懇地對他說,你的名字很好聽。

“嗯?是這樣嗎?”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什麼亮眼的地方。

“難道不是嗎,星海光來。”

他聽過很多人稱呼自己,無論是“星海”還是更加親密的“光來”,他都不覺得有什麼特彆之處。他覺得大概不是名字的問題,而是少女清冷又清晰的發音把他的名字念的格外好聽。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為一次連名帶姓的稱呼而感到臉頰發燙。

“你沒有發現嗎,‘星海光來’可以理解為——”

空中凝滯的雲層忽然開始流動,為陽光讓出了位置。金色的光線下,相貌平平的少女仿佛又如初見時夕陽裡的身影一般,美麗到令人屏息。

“星辰大海,迎光而來。”

他聽見她這麼說。

心跳的頻率在此刻似乎與周遭夏日的蟬鳴重合,擂鼓一般響亮。

「伊吹,我覺得你是對的」

「?你指什麼?」

「你之前說那孩子會認得我,是因為一見鐘情」

亂也並不是什麼盲目自信的人,比起相信直覺,她更願意相信自己觀察所見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