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 哪怕隻有一個瞬間。(1 / 2)

江雪回風 吳九三 4076 字 10個月前

“方子罕——”

孟蓑穿過湧動的人潮,跨越小半個操場,終於找到了坐在班級方陣裡,正搖著熒光棒的方子罕。

因為鐘浪隔三差五帶著他去“助人為樂”,方子罕對孟蓑這張臉已經很熟悉了。

表明身份以後,他重新戴好帽子和墨鏡,又用額間碎發遮住眉眼,一派全副武裝的樣子。然後,左顧右盼貓著身子半蹲在方子罕身邊,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話。

人聲很重,音樂聲溢滿操場。

說著說著,孟蓑不得不抬高音量。

“走不走啊?”

“我坐在這個位置挺好的,都能看見。”

“還有兩三個節目就到鐘浪了,真的不去?”

鐘浪為了這次表演,提前去踩點了一個老師視野盲區裡的最佳觀景區,還用一張周傑倫的依然範特西專輯賄賂孟蓑,叮囑他一定把方同學帶到指定位置。

這會兒,方子罕雖麵露難色,也沒有直言拒絕,小聲說了句:“我們班主任不讓亂走。”

“你們班主任不是梁江雪,咳,梁江雪老師嗎?他很好說話的。而且就一首歌的時間,放心,他發現不了的。”

“快點兒!”孟蓑催促起來。

方子罕言辭猶豫,然後望向旁邊的女同學:“黎生,要不你陪我去吧?”

黎生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突然,人群中轟然爆發了一陣此起彼伏的笑聲。

這笑聲,但凡是上過學的人隻聽一耳朵都能分辨到底是怎麼回事——先是由幾聲憋笑而起,然後是此起彼伏的竊笑,要不了三五秒,這笑聲就會驟然炸開,一層層擴散而去。

孟蓑一回頭,看到了引發這笑聲的源頭。

不知什麼時候,本應坐在最前排的班主任梁江雪,此刻也正學著孟蓑的姿勢,貓著身子蹲在方子罕身邊:“聊什麼呢?說給我也聽聽。”

女同學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加上下午的陽光本就熱情似火,這下更是紅得有些無地自容。

梁江雪伸手拍了拍孟蓑的鴨舌帽,站起身來道:“哪個班的臭小子,來我們九班采花。快回自己班裡去,我就當作沒看見。”

孟蓑發現他沒認出自己,再次壓了壓帽簷,頭也沒抬,撒腿就跑。

專輯沒了可以再買,人要是再不走,這“早戀”的事可就要被抓個現行了。

板上釘釘,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那種。

更要命的是,這下子還是梁江雪親手抓的——沒有中間商的信息差。再加上……他還是個“前科”累累的人。

梁江雪,怎麼又是梁江雪。

他們上一次正兒八經地見麵,還是那天晚上。

之後,隻有在清晨出操的人潮之中,才能偶爾瞥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在隔壁年級的最前列。

他總是穿著淺色的襯衫,或是深藍色的,頭發蓬蓬的,和那張證件照上一樣。

學生做操的間隙,他喜歡和另一個長相很清雋的男老師湊在一起說話。孟蓑注意了很多次,又去學校照片牆上看了幾次,才確定那個老師叫餘慷。

梁江雪偶爾也會來高二找楚楚,但總是說上兩句話就走了。

有那麼幾個瞬間,不,哪怕隻有一個瞬間——梁江雪的目光,會穿越重重疊疊的人潮,借助九月裡舒爽的秋風,翻山越嶺,奔他而來。

就算除此之外,他們再沒彆的交集。

孟蓑時常覺得,隻有浴室裡迷蒙的霧氣,夜半昏黃的過道燈,緊掩著的樓道門,陽台上蔫了吧唧的綠植,能夠證明他們確實是住在一起的、隻隔了一道牆的鄰居。

鐘浪的歌聲在操場上響起來了。

孟蓑的思緒不自覺地飄回那個夜晚。

那天梁江雪的那個電話打了很久,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這樣坐在他屋裡發了好半天的呆。

八九點的時候,才終於聽見梁江雪推開紗門的聲音——是直接敞開了半扇紗門的那種退法。孟蓑剛想叫他趕緊關上門,就看見梁江雪用手指了指他,又用兩根手指做了一個走路的動作,最後衝他擺了擺手,又慢慢悠悠地關上了門。

孟蓑知道,意思是讓他先回去,這通電話應該還要打上一會兒。

是什麼電話,竟然打這麼久,他想。

好奇極了地想。

門敞這麼開,屋裡燈又這麼亮,今晚肯定沒好覺睡了。

於是孟蓑熄滅了屋裡所有的燈,隻剩電腦桌麵還亮著。

他仔細看了一眼,那是一張樹影重疊的照片。

窗外,蚊蟲上來了。

孟蓑又聽見梁江雪跺腳驅趕蚊子的聲音。

孟蓑回到了自己屋裡,掰出一板蚊香片,用硬紙板折了一個支架,給梁江雪點了一支蚊香送了過去。

昏暗的光影之中,蚊香的煙霧嫋嫋而上。

然後他掩好過道門,跑下樓去拿了一把孟竹的舊蒲扇,從自己那間昏黑的小屋一路穿行到陽台上,用蒲扇拍了拍梁江雪的小腿,示意他用這個驅趕蚊子。

“給你點了蚊香。”孟蓑說。

梁江雪衝他很甜地彎了彎嘴角,伸過手來摸他的腦袋,然後被他躲開了。

就像剛才,梁江雪很熟練地伸手來拍他的帽沿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