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盈盈 “下了課為什麼不回家?”……(2 / 2)

江雪回風 吳九三 4848 字 10個月前

梁江雪正穿著寬鬆的居家服,坐在桌前翻閱著一遝皺皺巴巴的資料。

“回來了?”

梁江雪轉頭看他,放下了手上的筆,也合上了資料。

孟蓑停在門口,“嗯”了一聲。

“你沒吃晚飯?”

“吃了點,就是沒吃飽。”

梁江雪隨意又扒拉了兩口泡麵,就刷了碗從廚房裡出來了。

“怎麼不煮螃蟹吃?”

孟蓑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句,差點沒把梁江雪噎著。這會兒他已經走到他跟前了,詫異地站定看著他。

“你說什麼?十一點半了,我的小房東。吃螃蟹……真想得出來。”

不知是因為夜色籠罩,還是彆的什麼原因,今夜的梁江雪看著輪廓尤其溫和。沒了工作時的那種整飭,整個人自然而然地帶了些生活的鬆弛感——一個下了班會在家煮碗泡麵吃,再慢慢悠悠地洗鍋刷碗的普通人。

“上樓吧。”梁江雪說。

孟蓑沒動。

“怎麼,你也餓了?想吃螃蟹?”他停頓了片刻,打趣道,“我琢磨著應該不至於。”

“啊?”孟蓑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目光就追著他往樓梯上去了。

“啊什麼啊,身上一股燒烤味兒。快離我遠一點,我剛洗完澡,香著呢。”

孟蓑有些無言以對,“……有嗎?”

“你當然聞不到,可熏死我了。”

“不至於吧,我就隻坐了一會兒。”

孟蓑又使勁聞了聞身上的氣味,看見梁江雪嘴角掛著似有還無的笑,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詐他。

正當此時,梁江雪已經開了西邊的房門,往屋裡走去了。

孟蓑拉了一把他的居家服衣袖,但沒用多少力,於是綿綿軟軟的料子就在指尖滑了過去。

“怎麼了?”梁江雪問。

孟蓑半天也不開口,隻是看著他,支支吾吾地蹦出了一個“你”字。

“我什麼?”

“你知不知道,方子罕的事兒?”

梁江雪沒急著回答,他徑直走進屋去,泡了杯熱茶坐在了床沿上,神色自若且自下而上地看著孟蓑。

“哦。你是說早戀嗎?”他說。

“不是。”孟蓑回答。

“那你說什麼事兒?”

梁江雪喝了口茶,仍舊是看著他。

他聽起來像在和自己交換信息,孟蓑這回謹慎得沒再開口。他不確定方子罕是不是希望班主任知曉她家裡的情況,更不知道冒昧地向梁江雪打聽方子罕的事,是不是顯得不太得體。

“沒什麼……哎,不就是早戀嘛。”孟蓑改口說。

“哦,”梁江雪站了起來,開始收拾剛剛看的資料,“你們班那個叫鐘浪的,成績不錯,長得也還可以,性格嘛……好像也不錯。”

孟蓑:“啊?”

梁江雪繼續道:“讓他多來找我們班方子罕玩玩兒,彆過界就行。”

孟蓑:“啊?”

梁江雪:“如果方子罕不想參加晚自習,可以找我來給她開假條,你知道我的辦公室吧?”

孟蓑:“……”

梁江雪看著孟蓑啞口無言的樣子,反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怎麼了?”

“你不會有什麼詭計吧?”

梁江雪還是笑笑:“我有必要嗎?你又不給我開工資。”

孟蓑大約是在這個話題上落了下風,話鋒一轉,劍走偏鋒起來:“你是不是偷偷把螃蟹全吃了?”

梁江雪:“啊?”

孟蓑:“我剛看了,廚房裡一隻螃蟹都沒了。”

梁江雪:“啊,那個啊。我吃光了。”

孟蓑:“?”

看來今晚的溝通是沒有什麼效率了。

十一點多了,孟蓑決定休整一夜,下次再戰。洗漱完回到屋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忽然覺得有些悲從中來。

明明這件事與他無關,但他還是不免遺憾和痛苦。

他想起很多瞬間——想起他們共同漫步在圍牆外的羊腸小道上的背影,想起兩人的身影被巨大的香樟樹籠在樹下的場景,想起轉角的音像店裡,兩個人背靠著背聽《十七歲的雨季》……雨季,此刻窗外風聲呼嘯的,怕是又要落一場秋雨了。

孟蓑想起這兩天晾在陽台上的鞋子還沒收進來,更深露重的,沾了雨露鞋子就回泛黃了,於是便準備拉開陽台門出去收鞋子。

但他的手搭在了門把手上,整個人卻停下了腳步。

借著月光,他看見自己的鞋子已經按部就班地在門口排好了。

在呼嘯的秋風之中,他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煙草氣息。

有人在抽煙。

他側過頭,臉幾乎貼在了紗門上,眼睛也慢慢地習慣了窗外的天色。

在若隱若現的夜色之中,他捕捉到一絲微弱的亮光。

是梁江雪在抽煙——確切地說,是梁江雪的煙燃燒著。但他卻隻是摩挲著雙手,等待著煙灰被風吹落。

天色很晚了,孟蓑猶豫著要不要出去,但他也的確不知道梁江雪在煩惱些什麼。他似乎有操心不完的事情。於是他也隻是站著,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有竊聽癖的患者,偷偷聽著梁江雪的動靜。

片刻之後,外頭的動靜稍大了些。

他看見梁江雪擺弄起歌會時學生送的熒光棒來。

他嘴裡叼著煙,手指靈活地把熒光棒首尾相接地掛在了晾衣杆上。長長的竹竿,大大小小的熒光棒圈套在上麵。

歌會已經過去了些日子了,好些熒光棒都已經不亮了,有的隻是散發著微弱的光。但梁江雪還是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串起來,懸掛得整整齊齊,像是在秋夜裡放生了一群螢火蟲。

很多年後,孟蓑還是會想起這一幕,星星點點的微弱的光,就盛在梁江雪的手中,像是捧著一彎月色,在他的生命裡,日複一日地朗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