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沈鬆一早被送到了白路書院門口,學子絡繹不絕,都著一樣的青衿,男子是深綠色的領襟,女子則是鵝黃色,其餘位置都是杏色,樣子樸素,但料子是極好的,沈鬆跟著去做衣服的時候,要十銀一尺呢。
她不愛坐馬車,故而是和幾個丫鬟走來的,不過很明顯,大多數姑娘是乘馬車而來,隻有一些公子結伴而行,沈鬆被馬車擋在了後麵,正想著怎麼繞進去,在餛飩攤子前見過一次的那架馬車緩緩而至,停在沈鬆身邊。
那公子如上次一般從車裡下來,有幾個貴女暗送秋波,他視而不見,還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他來了,堵在門口的人都為他讓道,等他進去後,才複而陸續往裡走,沈鬆跟著人潮,終於進到白路書院的大門。
沈鬆是半路出家,在這兒一個人都不認識,隻知道白路書院按年齡分為甲乙丙三個班,十八歲以後,便不能再在白路書院就讀了。沈鬆今年十六,故而被分到乙班。白路書院借的是先朝大賢的名,原本就可容納上百位學生,眼下隻有三十幾人,四處空蕩蕩。
沈鬆在空位坐下,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先生很快就開始授課,沈鬆趕忙收斂了神色,認真讀書。
一定要守規矩。沈鬆暗暗提醒自己。
一節課畢,留有一小段休息時間,沈鬆是新來的,一群人圍上來,為首的是一位身姿若柳的貴女,為什麼說貴呢?她身上那香囊的料子沈鬆在裁縫店裡見過,當時她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三十銀一尺,哪裡用得起。
沈鬆喜歡漂亮的布匹,對首飾倒是遲鈍,不然她就會發現,貴女頭上的金簪是珍寶閣的上品,料錢三金,工錢一金,可讓普通三口之家吃上五年。
"聽聞你是鎮國大將軍的女兒,我是崔鶯鶯,以後大家就是同窗了,要相互照料才是。"崔鶯鶯從懷裡掏出一對耳鐺,金絲纏著血紅的瑪瑙,"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略備薄禮,請收下。"
沈鬆臉色一僵,她摔過傷過,就是怕鑽耳洞,是以她到現在也沒有耳洞,隻好擺擺手:"多謝,但我……沒有耳洞。"
崔鶯鶯也不惱,隻是把耳鐺收了回去:"是我思慮不周,唐突了,等休假,我們一起上街挑。"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需要什麼禮物,能和大家做朋友就很好了!"沈鬆不想收禮,收了還得還,沒完沒了惹人煩惱,她在老家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平日裡和前後鄰居一起下塘捉魚,再烤了吃了,高興得很。
崔鶯鶯笑著應了,恰巧下堂課的先生來了,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上,繼續上課。
這節課講四書五經,聽得沈鬆一個頭兩個大,無精打采,昏昏欲睡,一團紙突然被扔到她桌子上,沈鬆展開,字寫得歪歪扭扭的,上書:"勿看。"
什麼意思?沈鬆搞不明白,還不等她找到紙團的源頭,先生的戒尺已經敲上了她的肩膀。
真疼。沈鬆呲牙咧嘴,一隻手揉著肩膀,另一隻手把拿晦氣的紙團塞進桌肚。
由於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白路書院自然早早立了規矩:先生罰,不究;學生告狀者,究,是以沒有哪戶人家拿官威來壓人,先生對待學生也很嚴厲。
但沈鬆沒想到,這團紙隻是個開始。
午飯是各家下人提前送到書院門口,再由書院的雜役統一拿到食堂的,學子不到放學不能出書院。
沈鬆提著食盒,興衝衝地朝崔鶯鶯那邊走,沿廊本就狹窄,沈鬆聽見後麵有嬉笑聲傳來,提前慢下腳步側在一旁,還是沒能躲過被撞上的命運,午飯撒了一地,撞她的姑娘連連道歉,沈鬆心裡有氣也不好發作,隻得扯著笑臉搖手,表示沒關係。等人走遠,她蹲在地上,和自己的龍須酥大眼瞪小眼。
崔竹生被先生留下討論問題,故而動作慢了些,他才走進食堂門,便看見沈鬆蹲在地上,想起那日在餛飩攤子前奪人所好的事,崔竹生下意識地後退,直至將自己的身形完全掩在門後,才敢瞧她。
"唉。"沈鬆用手指撥弄了一下地上四分五裂的龍須酥,"算了,我去找掃把。"
崔竹生看了一眼那一片狼藉,朱唇微抿,轉過身走了。
沈鬆的午飯被人撞得灑了一地,下午隻好餓著肚子上課,先生們好像看準了她一樣,戒尺挨了好幾次。
申時是三個班的自由時間,關係好的自然玩作一團,沈鬆想找崔鶯鶯,但她早就被人群簇擁著不見蹤影,偌大的教室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沈鬆肚子餓,也不願動,索性走到院子裡,想找一棵結實的樹睡覺。
"喂。"一個人叫住她,這人小麥膚色,眉毛濃密,眼睫很長,兩隻眼睛是罕見的碧藍,鼻子小巧挺拔,嘴唇不施粉黛也十分紅潤。
沈鬆不說話,隻是警惕地看著她。
“什麼表情,給你拿吃的來了。”那人從懷裡拿出一個油紙包塞給她,"快吃吧,我幫你放風。"
沈鬆的確是餓了,油紙包裡是一個香噴噴的大饅頭,她猛地咬一口,問:"你哪來的饅頭?你中午沒吃飯嗎?"
"我從廚房偷來的。"那人滿不在乎地道,"對了,我叫巴哈爾,是胡國的公主。"
"我叫沈鬆。你既然是公主,怎麼在這裡讀書?"
巴哈爾聳肩:"皇恩浩蕩唄。”
沒有水,大饅頭有點難咽,聽到有人往這邊來,巴哈爾趕緊拉著沈鬆躲到角落:“我看你今天被折騰慘了吧。”
“折騰?”沈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