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鬆獵得各類野物十五,夏清珩亦獵得各類野物十五,並列第一。
臨走時,夏清珩很不客氣地撞了沈鬆的肩膀。
春蒐的流程其實沒有什麼,日日如此,晚間又是宴席,若是有人情投意合,便會私下相約。她便是如此遇上了崔鶯鶯。
“恭喜你,這兩日春蒐大出風頭。”崔鶯鶯提著一小筐蘋果找到沈鬆,“一點心意。”
“多謝。”沈鬆接過,“他們都忙著,你怎麼有時間來找我?”
“拒了幾個不懷好意的,門前便冷清了。”崔鶯鶯無奈地笑,“合我心意的,又未曾聽到信。”
“你且安心,應該穩妥。”宮婢還在,沈鬆不能把話挑明,“我們去花園裡走走?”
崔鶯鶯點頭。到了花園,二人親如手帕交,親親熱熱地挽在一起,自然沒給宮婢留下餘地。
“他一次都未找過我,我也愁耽誤你們的事,這才急著來了。”崔鶯鶯小聲道。
“如果結局已定,他找不找你,又有什麼重要的呢?隻是,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不願意,也無妨的。”沈鬆輕歎。
“你不知崔家密辛,自然理解不了表哥為何答應我。”崔鶯鶯笑了笑,語調猶如看客般冷漠,“我娘本是崔家旁係的小姐,為了清貧的情郎叛族而出,誰料生我壞了身子,情郎成了負心漢,無錢醫治,硬生生熬死在破屋裡。我行事張揚闊綽,一是仗著祖母那點憐愛,二是我知道貧窮一定會遭欺,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
“可富貴不能長久……”
“但表哥和你,元公子,巴哈爾,都是好人,我知道。”崔鶯鶯抓住沈鬆的手,“隻要你們贏了,我也贏了,我不要他的愛,也不需他的權,我也是在世家小姐堆裡長大的,我自有我的辦法。”
“為何你在此事上如此執拗?”聽到這裡,沈鬆甚至有點置氣了。
“祖母心慈,養我成人,崔家出個皇後,難道不算報答?”崔鶯鶯反問道,“我不如你有本事,隻能相夫教子,若我嫁給王爺生下孩子,豈不是高枕無憂。”
沈鬆沉默,她實在不懂,明明作為白路書院的一員,崔鶯鶯已經有了獨立於世,甚至求上一官半職的特權,為何她還是執著於嫁人。
“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擔心後宮混亂,或者將來兄弟鬩牆,但是這種醃臢事哪家沒有?既然嫁到哪裡都無甚差彆,我自然是為我自己謀好出路為先。”崔鶯鶯還反過來安慰她,“不過你放心,崔家家風嚴謹,崔竹生又是嫡出,崔夫人娘家亦是勢大,再者你還有你兄長,沒人敢欺負你們。”
沈鬆心裡歎氣,對上崔鶯鶯情真意切的眼神,隻好點點頭。
……
崔竹生接到寧琅的信後,便趕來了青雲觀。
好在這裡的藏書齊全,按照徐壽的標準再培育一批死士不是什麼難事。沈青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月餘未見,個頭還往上竄了些。
“崔公子,你來啦!欸,女俠沒和你一塊兒來嗎?”沒見到沈鬆,沈青雲眼裡多了幾分失落。
“她有彆的事。”崔竹生簡單回答,“你把兄弟們叫來,我有事要交代。”
道觀不似講堂,並沒有主座,崔竹生站在香案前,仔細敬上三支香,才轉過身,衝著眾人道:
“各位都是崔氏府兵和家仆,承蒙不棄,願與病兒竹生遠離家人,來此青雲觀。此番行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更是深知爾等並非窮凶極惡之徒,這半月來,想必各位也發現了一些端倪——
“而今我如實相告,青雲觀實乃當朝奸臣徐壽培訓死士之地,今日之後,各位亦將隱姓埋名,扮演徐壽的死士,直至我等將其徹底鏟除,還虞國一片清明。願留下者,崔氏一律免除其與家人奴籍,月奉一兩白銀,家中有女者,可以崔氏遠親之名說親,家中有兒者,可在江州地方安排職位,家中長者病在遠鄉,若欲來長安醫治,費用亦由崔氏承擔,若無法前來長安,也由崔氏尋醫問藥;欲離開者,亦可返回崔氏做工,崔氏則隻替其家人免除奴籍,作為交換,泄密者死。
“徐壽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我給各位一刻鐘的時間作出決定,想要離開的人跟著李管家從後門繞山而行,想要留下的來沈青雲小兄弟這裡登記。”
崔竹生說完這些,輕咳幾下,轉身去了裡間。
沈青雲跟了進來,見崔竹生麵色不虞,急忙端了熱茶給他:“崔公子,外頭少說有幾十號人,說親、治病、當官,這都是要花很多銀子的,而且月奉一兩白銀,我更是從未聽聞過有哪個家主開這麼多的!”
“無妨,錢財乃身外之物。”崔竹生喝了口茶,心臟的抽痛稍微緩和了些,“這段時間你可有好好識字練字?待會兒彆寫不出彆人的名字。”
“你放心吧崔公子,我雖然字寫得不好看,但是認得多,沒問題的!”沈青雲信誓旦旦。
看沈青雲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崔竹生反應過來,他一個無父無母的鄉野稚兒哪見過如此排場,寬慰道:“你看,我姓崔,是家中的嫡長孫,我父親是當朝宰相,朝中大小官員,半數是我們崔氏所出,江州崔氏九代為官,世代積累,錢財無數,這是一;外麵的那些人,有的幾乎是看我長大的叔伯,從他們的爺爺輩就在崔家做工,大多都是可以信任的,這是二;我要他們做的事,無異於拿命去搏,多給些好處,照拂他們的家人,是應該的。”
“那我呢?崔公子,你教我識字,給我衣服穿,給我飯吃,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沈青雲還是有些瘦弱,蹲在崔竹生腳邊,薄薄一片。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崔竹生將他扶起來,“你的女俠以後要為國出征,我希望你保護好她。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你放心吧公子!武師傅說了,我年紀正好學功夫,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崔竹生輕笑:“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
“公子。”李管家站在眾人最前,笑盈盈地說,“這四十五號兄弟都願意跟隨公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崔公子,我一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我爹在崔家乾了一輩子,死的時候崔老爺還去敬了香!天底下哪有主子給下人敬香的奇事?就憑這點,我都得留下!”
“公子,我娘老了眼睛看不清楚,夫人還特地請婆子去鄉下照看我娘,我娘讓我無論如何都得記得這份恩情,我如何走得!”
“就是,不說遠的,前幾個月我被板車壓斷了腿,老爺都來我屋裡看了三四回!公子你這些日子身子越來越爽朗,我們見了心裡也高興,再說了,兄弟們本來也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平頭百姓沒什麼本事,難得能當除暴安良的大英雄,我可不得讓我老子新起一頁族譜先!”
一屋子身強體壯的中年人,聲音此起彼伏,崔竹生難免被這氣氛感染,紅了眼眶。
他舉手行禮,朝著眾人深深拜下去,哽咽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