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在城市裡長大,這兒不是他的家……(2 / 2)

蹙著的眉毛散開了,但神色依舊冷淡。

“那天我不是在笑話你,隻是說‘哥哥’,它的模樣很可愛。”日向翔陽道。

“誰是‘哥哥’?”影山飛雄問。

“那隻小狗。”日向翔陽解釋,“是小夏起的名字,我們都這樣叫它,它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喊它就會轉尾巴。”他關注著影山飛雄的神情變化,自然看到嘴角那抹不起眼的弧度,於是語調也跟著輕快起來,“你下次也可以試著喊它,它可乖了。”

影山飛雄點了下頭。

日向翔陽又想起第二件事,“還有小夏,她隻是、呃,”這件事兒他還沒想好怎麼狡辯,於是試探道,“你聽見了嗎?”

影山飛雄對上人蘊含期待的雙眼,‘沒’字的音都要出來了,又臨時收了回去,不動聲色改口道:“是的。”他隻是有點兒好奇日向翔陽的反應。

然後就看到對方晃了下神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挫敗下去,“……我可以解釋。”

“不用,”影山飛雄道,“但我想知道,她為什麼那麼說?”

日向翔陽呆在原地。

一分鐘後,“你意識不到嗎?”

影山飛雄更茫然了。

“因為你的臉真的很臭啊,一直一直,像這個樣子。”日向翔陽抬手將頭發壓下來,唇角誇張的下撇,收住下巴隻用餘光看人,“我們都以為你心情很差,原來是誤會一場啊!”

影山飛雄還是第一次被人模仿,他覺得新奇,更多的是折服於對方誇張的演技,想笑但又不願光明正大的,於是低頭穩了下,才收斂道:“隻在一開始不太習慣這裡,沒有心情不好。”

“這樣啊,也難怪。城裡有很多好玩兒的吧?東京塔是不是都老高老高得了?”

“……”

影山飛雄不理解日向翔陽對大城市的憧憬,對他來說,在哪兒生活並不是關鍵。但對上那雙很亮的眼睛,他還是儘其所能回答了日向翔陽的所有問題。

從東京塔到商業街,從自然景觀到人文。

直到最後一個問題。日向翔陽趴在玻璃櫃角,語氣輕快地問,“影山你的學校呢,也說說嘛,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兒?”

這本是個容易敷衍的問題,但當時他不知道自己哪條神經被戳了一下,即刻像隻被冒犯的刺蝟,豎起了全部武裝。他說了什麼來著?總之很過分,因為他看到對方驚愕的神情,日向翔陽被嚇得一動不敢動。

一回想起這些,影山飛雄搓碗碟的力氣就愈發大。

影山一與在人身後看了有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飛雄,慢點慢點,急著有事兒?”

“……沒有。”影山飛雄晃了下身子,手上差點兒沒抓牢。

影山一與:“當真沒有?”

“沒。”

影山一與坐到一邊的軟椅上,沉默了半晌後道:“他給你打電話了?”

“他”指影山飛雄的爸爸。到這兒快滿三周了,送來的時候沒說什麼,送來後……影山飛雄搖了搖頭,想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

做老人的疼孩子,卻誤讀了其中的意思,即刻悶悶道:“這像個什麼樣子!又是怎麼個事兒!”

“爺爺,我沒事。他們不管,我反而自在點。”影山飛雄見人真有動怒的跡象,趕忙擦乾了手說。奶奶在他九歲時離世,往後爺爺一人獨居了八年,他們也隻新年時才回來待幾天。爺爺不清楚他們的父子關係並不和諧。

“真是應著你奶生前那句話了……”影山一與碎碎道,注意到孫兒的表情,又止住,“不說了,以後他們的電話都彆接,問起來就拿我說。”

影山飛雄收回了放在老人肩上的手,應了聲。

“竟是些沒趣的。”影山一與花白的眉毛還蹙著,不知嘟囔了些什麼,忽然砸吧了下舌頭道,“飛雄,爺爺做主了,把你城裡同學朋友喊來一起玩,暑假呢吧,都有空兒。”

影山飛雄下意識搖頭,很快解釋道:“他們……要補課。”他回到水池邊,繼續給碗過水,動作僵硬得要命。

好在影山一與注意力不在這。

學校,同學,朋友,今天裡反複聽見這些字眼。影山飛雄覺得那股惡心的反胃感又要上來了。

他伸手捧了一把冷水澆到臉上,才覺得清醒,就聽見身後的一道拍板音,“那就喊咱鄉下孩子,阿龍、小忠、小穀、翔陽,一起瘋玩的那幾個。”

影山飛雄一口氣嗆喉嚨管裡,順不來,再吐上氣的時候拒絕已經晚了。

老人心情很好,笑眯眯問:“爺爺給你們做刨冰吃,好不好,飛雄?”

“……好。”

夏風圍著頭頂繞,蟬在鎏金色的黃昏裡攀上綠枝,不知歇息的叫。影山飛雄換了隻手拎塑料袋,袋子裡裝著三份沉甸甸的刨冰,濃稠的果醬混著香草冰激淩的清甜,吸一口氣都是香甜的。

說好的請人吃冰,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影山飛雄甩了甩發酸的右手。

“重嗎?要不要換我?”斜了方向的太陽灑在身邊人的發梢上,給暖色調的橘鍍了層金。

“不用。”影山飛雄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快到了嗎?”

“馬上,已經能看到小忠家的房頂了。”日向翔陽頓了頓,又道,“我也沒想到他們今天約著摸魚,早知道的話,就直接送小忠這兒了。”他邊說邊用餘光去看影山飛雄在光裡的那半張臉。

他嘴唇淡淡的抿著,看不出情緒如何,“嗯。”

田中龍之介、西穀夕、山口忠,是日向翔陽的同學,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老人熟識,父母也是一輩兒上來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相互照應了幾十年。

影山飛雄在這最新的一小輩裡是陌生的,他也不太能理解這種鄰裡關係。於是隻管交給日向翔陽去搭話,自己隻負責把刨冰遞出去。

下水摸魚小孩兒都沒回來,家裡隻有大人。山口忠的媽媽笑著接過刨冰的時候說了句“真沉啊”,隨後很自然的摸了摸影山飛雄的頭,“你就是飛雄?辛苦你了,也替我謝謝你一與爺爺。”

後者怔了一瞬,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走得比來時還慢。影山飛雄克製不住的回想剛才的感受,手掌的溫度和重量從頭頂壓下來,對他而言是很新奇的感受。然而日向翔陽卻接受得再自然不過。

被人直勾勾地盯著,有前車之鑒的日向翔陽都有點兒不敢走路,“怎麼了影山?”

“沒事。”影山飛雄說。

真沒事還是假沒事?日向翔陽不敢這麼問,於是說:“沒事就好,我以為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呢。”

影山飛雄:“說什麼?”

說什麼你問我啊!日向翔陽不說話了,想找機會換個話題。

“如果是……”影山飛雄停在原地。

日向翔陽也不敢走了,偏過腦袋看他。

影山飛雄皺著眉,不怎麼情願但說得乾脆利落,“上次的事,對不起。”

這表情實在彆扭,看著卻有點兒逗。日向翔陽縮了縮腦袋,短短的下巴殼兒露出來,笑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可以理解得嘛!是我太自來熟了。”

影山飛雄不理解日向翔陽為什麼總笑。

他把臉朝向另一邊,故作嚴肅道,“走了,回去吃冰。”

“喔喔喔!回去吃冰!”

“……”

夕陽小徑,拉長的影子,橙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