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燚一身黑衣玄袍被汗水浸濕,豆大的汗水從額頭,順著臉龐鼻尖一滴一滴不斷低落在身下的岩石上,因為艱難壓製著體內的穢氣,纖長的十指用力彎曲在岩石上留下數道極深的抓痕。
虛弱的火蛇吐著長長的火信子,豎瞳瞪著眼前,滿身蛇紋,神誌恍惚一時間無法恢複清醒的段君燚,縱使虛弱,火蛇也顯得格外興奮,“穢氣是由死者的怨念,和生者的貪念形成,你想以一人之力承擔穢氣,現在的你,顯然就要承受不住了,很快你也會變成邪祟,變成供我驅使的傀儡。”
段君燚抽出腰間的匕首,掀起寬大的袖袍,毫不留情往自己布滿黑色蛇紋的手臂上刺去,疼痛感讓他朦朧的神誌變得清醒不少。
鮮紅色的血液順著手臂滑落,在岩石上燒成一團火焰,附著在段君燚的皮膚上,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
黑色的蛇紋在以血液燃燒的火焰之下,一點一點消失在段君燚的皮膚之上。
“呼……呼……”
段君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神誌才恢複一丁點清醒,段君燚立刻就朝著火蛇冷笑起來:“你想控製我?上輩子你沒辦到,這輩子就更不可能,咱們就等著看,是你先將我變成傀儡,還是我先將你從世上抹殺。”
說罷,段君燚立刻開始捏訣
——聚水成型,凝寒化冰,封!
一聲敕令,玄冰鑒所化成的鎖鏈開始收緊,在巨蛇身上凝結出血紅色的冰晶。
沒有了鱗片上的火焰,冰晶在火蛇身上覆蓋,直到巨蛇被冰晶完全包裹之前,段君燚還能聽到火蛇的嘶吼:“當我再次破開玄冰鑒時,就是我焚儘九州之日!”
段君燚眉心緊鎖,將自己的血灑入玄冰鎖鏈當之中,在玄冰鑒的封印之上再加重一道封印,冰冷道:“不會讓你有機會。”
做完這一切,段君燚也已經精疲力竭。
黑色蛇紋雖然已經褪去,但是穢氣對於段君燚的影響並沒有完全停止。
段君燚腳步虛浮,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儘全身所有的力氣。
有封印在,穹頂之人除了段君燚之外,誰也無法踏足穹頂之後的雪原,景離和重淮在段君燚進入雪原之後,就一直在結界的出口處等著。
穹頂之上也無人敢接近結界,景離天生好動,等得百無聊賴,手上拿著一根枯樹枝,在雪地上胡亂畫圈,雙眼緊緊等著結界看,不放過結界產生的一絲一毫變化。
然而一連三日過去了,結界一點動靜都沒有,等得景離越來越不安,舉著樹枝在重淮手臂上戳了一下,“從前隻需要一日,現在都過去三天了,主子還沒回來,會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
重淮抱著雙臂靠著巨石站著,由著景離時不時捉弄自己,重淮溫聲安撫道:“以主子的修為,應該不會有事。”
結界一時沒有動靜,景離就一時無法安心,又用樹枝戳著重淮,擔憂道:“可是後麵是……”
還沒等景離說完,結界就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段君燚腳步虛浮從結界之後走出來。
在踏出結界的那一刻,段君燚徹底耗儘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他的意識早已經混沌,隻是憑著本能支撐自己回到穹頂,此時眼前一黑徹底倒在穹頂雪原之上。
靠在巨石上的重淮最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大步跑過去,將段君燚從雪地中抱起來,直接趕往長庚殿而去。
旒嬅趕來為段君燚把脈之後,最後無力長歎一聲,向焦急的二人道:“從脈象上來看,君上隻是力竭,但是真正困住君上的是君上心魔,旒嬅無能為力。”
這下景離更加不安了,在屋內不停踱步,“從前去鎮壓時,主子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是不是代表它越來越強大了?連主子也快鎮壓不住了。”
比起景離的不安和慌亂,重淮顯得鎮定很多,他冷靜道:“主子鎮壓之後,那些穢氣就少了很多,說明在鎮壓過程中主子沒有出意外,穢氣乾擾的是心智,這一點主子比穹頂任何人都要堅韌,我相信主子不會被控製,他能走出來。”
在段君燚昏迷之後,那些好不容易被他壓下去的黑色蛇紋又開始在皮膚上若隱若現,這下景離更加不安了,“重淮,旒嬅你們看,主子的臉上和手上,是什麼東西?”
黑色蛇紋隻是閃現了片刻,有立刻被壓了下去,旒嬅再次以妖力在段君燚靈脈中探查一番,最後還是衝兩人搖頭:“抱歉,是旒嬅無能,實在看不出君上靈脈中有何異常。”
“不怪你。”重淮溫聲細語安慰旒嬅,“不是死而複生的亡靈感知不到穢氣很正常,旒嬅你已經儘力了,主子這邊我和景離守著,你去休息吧。”
旒嬅剛走,重淮就以自己的真氣探入段君燚的靈脈中探查,結果和旒嬅診脈之後的結果並無兩樣。
段君燚的脈象並無異常,甚至連他也感知不到穢氣的存在,說明那些被吸入體內的穢氣,都已經被段君燚給鎮壓。
隻閃現了一次的黑色蛇紋也沒有再次出現,重淮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真氣從段君燚靈脈中撤出來,向景離道:“主子無礙,隻是太累,讓他休息休息,再過不久就能醒來。”
即使有重淮再三保證,景離還是無法冷靜下來,空氣越是安靜,景離就越是想要說話製造些聲音出來。
他在屋內踱步,把重淮轉得頭暈,剛要開口說話,重淮就先一步開口了:“你再嘰嘰喳喳,讓主子怎麼休息?”
縱使知道了段君燚並無大礙,兩人還是誰也不敢離開房間半步,兩人都坐在床沿邊上,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未曾醒來的段君燚,生怕那些駭人的黑色蛇紋再次出現。
兩人都在雪地中不眠不休守了三日,如今在屋內溫和的溫度之下,兩人的睡意都逐漸爬上心頭,眼皮止不住沉重起來。
景離最先撐不住,不知不覺腦袋就靠在重淮肩頭瞌睡起來。
當腦袋靠在重淮肩頭那一瞬間,重淮瞬間清醒過來,全身僵硬緊繃,完全不敢多動一下,目光僵硬地落在景離的臉龐上,他的神情也變得格外溫柔起來。
“還是安靜的時候更可愛一些。”重淮心中笑著,又小心翼翼將自己身子挨得更近一些,讓景離靠得更加舒服。
重淮也不知道守著兩人守了多久,當困意再次出現時,躺在床上的段君燚猛然睜開了雙眼,重淮再次清醒過來。
渾身一震,睡得正熟的景離,被這麼一抖也清醒過來。
朦朦朧朧見看見段君燚已經醒了,景離的睡意瞬間全部被衝走,“主子……”
景離才剛剛醒,就被剛剛醒來的段君燚一掌辟向後頸,瞬間又倒在重淮懷中。
“主子這是何意?”重淮扶著昏過去的景離,一臉茫然看著段君燚。
此時段君燚依舊是滿臉疲憊,他雖然是剛剛醒來,可昏睡時一直困在自己夢魘當中,精神根本沒有得到片刻舒緩,醒來之後腦袋漲疼的厲害。
段君燚抬手揉著自己眉心,有看著一樣滿臉疲態的重淮,就知道自己鎮壓地火這段時間,兩人都沒有休息過,於是向重淮道:“你們也有幾日沒有休息了,讓他繼續睡著好了,要是現在讓他醒著,又得嘰嘰喳喳好半天,你也快去歇歇。”
重淮關切道:“主子不再休息一番嗎?”
然而段君燚已然起身,回頭對重淮道:“不了,直接讓狏狼去瑤台鏡見我。”
當段君燚不在穹頂的時候,穹頂的一切事務都是由狏狼在處理,所以狏狼是最清楚穹頂一切消息的妖怪。
狏狼從長庚殿抱著兩壇酒到瑤台鏡而來,一見到完好無損的段君燚,便欣慰大笑起來:“老子就知道段小子你不會出事,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時候,那兩個臭小子擔心得坐立不安,就連旒嬅小丫頭也偷偷躲起來哭哭啼啼個不停。”
“嗯,能想象出來。”段君燚淡淡應了一聲。
此時他正坐在瑤台鏡院子中的桂樹之下,長風卷過,一片泛黃的枯葉落在段君燚肩頭,被他隨手拂去,抬眼淡淡看了一眼狏狼,又道:“你可彆笑話他們了,你要是半點不擔心,此時就不會抱著酒來,就該對著我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了。”
“你小子,對老子說話就不能客氣點嗎?好歹也是你前輩。”被當麵揭穿心思,狏狼麵子上掛不住,將一壇酒推到段君燚麵前,還沒等段君燚開口,狏狼就知道他把自己找來是為了什麼,直接道,“這些日子,桑華一直在玄音閣,他和長霖都沒有回浮微門,不過前日,他去了流雲鎮。”
“流雲鎮?”段君燚手一抖,剛剛啟封一口未動的酒就被灑了不少。
狏狼抬頭給自己灌了一大口烈酒,向段君燚道:“沒錯,就是流雲鎮。”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於激烈了,段君燚自己也猛灌了好幾口烈酒,心中的顫動依舊沒有得到平靜,指尖緊攥在掌心,留下一道指痕,忽地站起身來。
狏狼瞬間明白他的想法,沉聲道:“你剛剛醒,這就又要去見他嗎?”
“我……”段君燚一時失語,看著眼前的月桂,猶如見到玉鏡峰上的月桂,心亂如麻無法平靜。
“我隻是突然間很想見到師尊,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