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開往南京的列車整整需要八個小時,張景成本來打算通過看書來打發時間,可是出門一著急忙慌就給落在家裡了,隻能在臥廂裡無聊得打滾兒。
“少爺,列車前部有吧台,可以小酌幾杯。”坐在真皮沙發上看著報紙的徐有良,望著百無聊賴的張景成道。
“那走吧。”張景成無奈地妥協道。他不愛喝酒,也不愛紮人堆兒,但現在隻要能找點事兒,管它什麼都可以。
徐有良帶路,兩人通過狹窄的通道,穿過一節節車廂來到中部的餐車區。
裡麵富麗堂皇的,地板上整個鋪滿藍青色的羊毛加絲地毯,錯落有致地擺放著灰色大理石麵的小圓桌,人不多不少。
“麻煩,威士忌加冰。”張景成走到吧台前點酒道。
旁邊背著身子正在喝酒的男人,聽見這個聲音一頓,然後轉過身來,驚奇地看著張景成道:“景成啊,你怎麼在這裡?”
“前輩!”張景成看著眼前欣喜的男人,正是前幾日在警局碰到的劉明歌,道:“我去南京談生意。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去南京參加會晤。真巧啊,我還想著哪天約你出來喝酒。”劉明歌興奮地拍了拍張景成的肩膀。
徐有良看著場麵退下,坐在一旁空的圓桌沙發上繼續讀著報紙。
“你們家在南京也有生意啊,家大業大啊。”劉明歌笑著喝下了剩下的半杯白蘭地,向著調酒師,道:“再來一杯。”
“也不是什麼大買賣,就是給南京的各位官爺們賣波斯地毯。”張景成搖了搖酒杯中的冰塊道。
“波斯地毯?你們家還運地毯嗎?”
“是啊。”張景成無奈地笑了笑道。他也是昨晚才聽說有個地毯業務,也驚了驚,然後就被安排去南京談增價的事情。
最近,海上轉運地毯成本陡然提高,暫轉為陸運。這陸運成本自然是要比原來高的,為了表示誠意,順利談妥增價問題,張明囑咐徐有良帶著少爺親自去談。
這時,來了兩個看起來似商人的酒客,坐在吧台另一側,兩個人像說相聲一樣一唱一和地聊著,很難不注意他們。
“這次我在上海住的酒店,可陰森了,晚上燈關了,閉上眼,耳邊就傳來哭泣聲。”
“是嗎?這麼邪的嗎?”
“還有像被用了極刑的尖叫聲。哎呦,聽得人慎得慌。”
“酒店這地方,前腳不知道住的什麼人,或許你住的房間還死過人呢。”
“是啊,嚇得我一晚上睡不著。”
“上海這兩年陰氣很重呐。去年四月,那條路死了多少。第二天,住在兩邊的人出門,路上全是血,洗了幾天還有紅印,造孽啊。”
張景成聽到這裡便驚惑,問道:“上海去年發生什麼事了嗎?”
劉明歌也聽到對麵的談話,歎了歎氣,仰頭喝下了一整杯酒,道:“工人運動被鎮壓。”
張景成望著表情沉重的劉明歌,沒有繼續詢問下去。
“現在還在捕殺呢,說不定你昨天住的酒店隔壁就在審訊呢。”
“啊?是嗎?”
兩人還在一唱一和地說道。
張景成看了看身旁繼續猛喝悶酒的劉明歌,也望了望不遠處被妙齡女子搭訕的徐有良。
徐有良頭也不抬,弄得人家姑娘很尷尬,隻是對著他笑了笑就走了。
傍晚到了南京,張景成兩人正經事還沒談攏,就被不知哪裡的各路老板請去喝茶,聽曲兒,等回到了酒店,已經是疲憊不堪了。
張景成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抻開雙臂,伸了伸腰背,自言自語道:“終於可以休息了。”
張景成緩緩閉上雙眼,正要進入夢鄉,房間內突然一聲異響,大概是他沒有放穩的杯蓋掉了下來。這一掉可不要緊,要緊的是張景成的瞌睡被嚇了個乾淨。
張景成有個缺點,就是想象力太豐富,尤其到了半夜,更容易胡思亂想。今天火車上那兩人的對話反複在張景成腦海裡播放著,此刻他甚至感覺自己頭頂的房梁上吊著個人。
小時候,張景成經常做噩夢,嚇得哭醒來,就跑去魏叔房間睡。因為少爺這個習慣,魏坤總是半掩著自己的門,怕張景成看不清摔跤,床邊的台燈總是淺淺地亮著。
張景成躺在床上,安慰著自己,你已經長大了,沒有什麼妖魔鬼怪能嚇到自己。越是安慰,心裡的陰影就越大,張景成在床上掙紮了好久,突然一個骨碌翻起來往外跑。
“叩~叩~”傳來敲門聲。
徐有良睡覺也很警惕,睡眠比較淺,聽到一陣敲門聲,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槍塞進懷裡,邊往外走,邊喊道:“誰啊?”
“是我,張景成。”張景成在門外小聲回答道。
徐有良緩緩打開門,看見張景成臉色蒼白,神情急促,頭發有些糟亂。
“少爺,出什麼事嗎?”徐有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