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當臥南石 壹 顧處陌在雁落郊外辟了……(2 / 2)

綴花疏 醉入雲山 7243 字 10個月前

顧處陌見了他,笑著說道,“怎麼這樣急的樣子,額上都冒汗了。”說著隨手取了懷裡的巾帕遞與他。

他接了也不擦汗,笑嗬嗬的。

她接著道,“不知能否麻煩你幫我把紅廖梨汁熬了,今天我放了廚夫沒人給我做飯了。”

林南石麵露難色,“剛才那般趕忙,正是要去掃墓……”

顧處陌溫和笑道,“不妨事,祖輩要緊,我叫人牽來馬車,快些和母父去吧。”

未料他黯了麵容,“母父皆已亡故,祖墳不在此處,今日卻是給她們掃墓的。”

顧處陌心下一驚,不想戳中了他人傷心事,柔聲安慰道,“您如此跳脫開朗,母父一定欣慰不止。”

林南石一時收斂起傷悲神情,“我掃墓不要很久的,待回來了再給小姐熬湯。”

顧處陌點頭。

待回來時林南石麵目璀璨,提了一大包東西,顧處陌接過放在庭中石桌上,打開一看,是各種清明吃食。

他笑意盈盈,“這些是村裡人贈我的,有香炒螺螄、艾團、椿芽,還有一籠饅頭。”

顧處陌分好了食盒放下,把方才自己已熬好了紅寥梨汁放在桌上,“算來已有十餘年未下過廚,也不知味道怎樣。”

林南石給二人各乘一碗,驚訝道,“小姐幼時竟有自營炊煙的經曆?”

她心裡一窒倒是語帶笑意的說道,“母親兒女眾多,顧不下一個兩個也非奇事,”又自嘲道,“我可不被擠這城郊來了麼?”

“哪裡哪裡,”林南石直擺手,“我倒覺得這城郊很好,小姐在院裡可以聽見種種鳥鳴,外麵亭廊遍布還有漫山的桃花,景色實在是城裡比不了的。總歸是自己開心最好,而看著這些景色一定時時襟懷舒暢的。”

顧處陌大笑,“說的在理,我越來越這樣覺得了。”

二人一齊吃了一頓飯,竟是親密很多。

顧處陌正式把雁落這處宅坻命名為蘊桃源,親手書了三個疏斂韻質的大字叫人去做牌匾。

這處宅子也真如林南石所說,鳥鳴婉轉彆有新味,她就住在臨近後山的那個庭院裡,窗扉邊即是連綿青山,看著看著,心中也平穩了。

經常能在庭院裡看到林南石來送紅寥,有時會交談一番,聽他說村子裡發生的趣事。他的眼睛亮亮的,而她一直是笑著的。

偶爾她會去不遠處的草場賽賽馬,又重拾起了當年功夫,心氣一好又加上勤練武藝,那紅寥梨汁是真的不大用喝了。

她幾次把送來的紅寥分給了下人,卻是沒叫他停止送來。

男子扮作女裝定有難事,她也不介意幫他這一點。

日子平平淡淡駛著,顧處陌想著住到雁落來真是不錯的選擇。

她每一日沒有什麼特彆要見的人,而見的最多的竟然是林南石了。

那一日已至盛夏,顧處陌在枝葉繁盛的綠樹下晨讀,麵目在樹蔭裡竟然隱晦。

林南石喚了一聲顧小姐就去了廚房,片刻之後出來,照例拿了兩個大白饅頭。她覷空瞄他一眼,麵龐紅的嚇人,“你不對!”

許是這略大的聲響驚了林南石,他止住了已在門檻的腳步。

顧處陌慢慢挪了過去,“可是病了?”

那人呐呐無言,想要說話又住口了。

“像是熱病,盛夏得這病,嗬嗬。”她以為他確是因此而不堪開口。

林南石手摳住木質的大門,麵上隱有痛苦之色。

顧處陌看他境況不佳,示意他先坐下,“我宅裡就有醫生,叫她給你看看吧,祛祛暑也是好的。”

“不要了罷,小事而已。”他努力笑著,顧處陌愈發覺得不對勁。

這是她第一次與這種身份的人有交情,一時也不知硬幫襯好還是留彆人自己解決好。

她當初不也因為尊嚴,得了忠義侯的封號後,連禦宴也沒參加就稱病來了江州?

她猶疑間,林南石道了謝邁出了門檻,她下意識一把抓住,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還在思考的時候就自發離開,她有些不悅,“看看吧!”

這一下揪在他的背上,他直“啊”出來,顧處陌趕忙鬆手,灰色的薄衫卻已透出血跡。

“什麼小事?!”顧處陌一邊自責一邊大斥,立即喚來仆人去請醫生,把他暫且安置在寢室外間的小榻上坐下。

他麵有難色,又想推辭,顧處陌麵色已是極難看,“你是怕來人識了你男兒身份麼?”

這話刹時製住了臉上不正常的緋紅,“原來小姐早知道了,”他的手因痛楚掐入了大腿,“也罷,我林南石水平也差,如今知與不知已無多大差彆。”

這話大有隱語。

醫生提著藥箱前來,顧處陌示意她即刻把脈,老醫生匍一搭手,先白了麵龐。顧處陌瞥了眼林南石胸前不知如何整來的高挺,“隻說病情。”

她神情自然許多,“公……病人身上定有外傷,並且受了風寒,應是長時間浸於水中所致。”

林南石這時配合得很,“傷在背上。”

顧處陌道,“幫他看看。”

老醫生用小刀劃開後背衣衫,顧處陌不走也沒人趕她。隻見背上一個巨大的豁口,外圍結起褐色的痂,一看便知是野獸所致。

老醫生僵了麵龐,顧處陌也頗為驚訝地看著小榻上已是迷迷糊糊的人。

“用最好的藥,治好他。”

顧處陌踱出了外室,心裡驚詫。自古隻有女子與野獸搏鬥,哪有男兒有這麼一個傷口!

那人流暢的背部曲線和手臂上薄而有力的肌肉忽然浮現在她麵前,繞是見多了男性軀體的顧處陌也覺心噗的大動了一下。這種風景,倒是從未見過的。

他,哪裡像個男子呢?又哪裡,該是幼時孤獨的呢?

隨著憐惜浮下的,還有驚歎。她接住一片紋理分明的葉,細細撫摸著。

醫生說他不宜搬動,顧處陌便先讓林南石躺在小榻上了。

她找人查了林南石的事。她何時這般好心了?第一次懷疑他然而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因為那個亮眼的笑容相信了他;這次查他卻為了解決他的麻煩。

之於一個不算熟識的人,實在仁至義儘。

林南石的男子身份在十日前被浦河村王員外家王梁萍揭露。

按照雁落法律,獨身男子落住的稅率高於他人三倍,實在是食人的漏洞。

林南石這樣被揭穿,用於其餘各類稅和此稅的錢便不夠。這些天除了給這兒送紅寥以外,深夜去老林獵獸剝那皮毛賺錢(商人夏日便愛囤積皮毛),其餘時間一直在水潭捕魚,為求效率,入水捕撈也不奇怪。

而王家小姐之所以這樣針對林南石,卻是因為“這種模樣的男人我還沒嘗試過是什麼味道”。

顧處陌冷笑過後,雷厲風行地解決了這事,找人去雁落府衙提了點意見。這就轉回蘊桃源。

她站在小榻前,心裡不知為何像是沸著一把火爐,而紅日已落到青山邊際,她更有股煩躁之感。

乾脆坐下,離近了看男子麵目。

長眉上挑,如此神采飛揚的,眼睛睜開是狹長的,卻不薄涼輕忽,總是裝滿粼粼的光。唇色先在有些蒼白,看那薄厚,據顧處陌經驗這樣的唇吻起來是很有味道的。樣貌可算出色,卻偏離了大眾男兒的潔白肌膚和扶柳姿態。

她忽然輕輕笑了。

林南石這時睜了眼,看著她,努力傾起身來,雙臂撈牢了她的頭頸,頭湊近她的,墨色的眼裡映出她的唇在一張一和。

“有無數個人想你這樣靠近過我。”其聲冷冽。

林南石卻笑出聲來,“不,是第一個,”他更加使了一分力,“顧小姐,我也看出你身份的尊貴來。不過,沒有人使這樣的力摟著你吧,他們是不是柔若無骨?”

“這倒也是。”

“還有,他們不敢……”他與她已湊得極近,乾脆強吻了下去。

她玫色的唇顯得既誘人又薄涼,他咧著嘴,掰開她未扣緊的牙關就鑽了進入。

他整個唇舌燒燒的,愈感她清涼無比。女子整個眼像澗水一樣又深又冷,墨色的光極是蠱人,現在卻全映著他的影子。

她沒有推拒,反而纏繞而上,他的神情中滿是沉醉,直白的享受撞擊了她的胸腔。

顧處陌的感情,有被烈日燃起的趨勢。

然而她表情是冷冷的,林南石來感謝她被她拒於門外,紅寥也不叫他送了,完全阻止他的滲透。

與此同時,她也在思考,這種烈火般的燃燒,是否受了季節的蠱惑?

顧處陌知不知道,這是認真的昭示。

午後顧處陌躺在綠茵下休憩,這是如此安詳的一天。

她聽見牆角土礫摩擦的聲響,一聲不發。

石桌上的清茶被人捧起,聽那暢快的聲音,應是喝了個乾淨。

一隻手指搔到她臉上來,在各處滑動,後來有氣息噴到她臉上來了,顧處陌睜開眼,向他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

歲月安好。

滿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