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寵幸其他女人,他的寢宮,每夜都會傳來這個女人的痛罵和哭泣。
“王上該為子嗣考慮,雨露均沾才是。”有大臣小心翼翼的進言。
他是個暴虐的大王,但並是個無道的君主。
至少雷國在他的治理下,達到前所未有的國富民強。
最大的版圖,最富碩的國庫,最精美的工藝技術,最華麗的宮殿。
他什麼都有了,臣民的擁戴,屬國的歸順。但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
有時候他也會待她好,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知道她曾經愛好鼓瑟,便找來最好的瑟琴給她。
可直到她的屋子裡掛滿了名瑟,她也沒有碰上一下。
他知道她曾經喜歡李國的傀儡戲,便找來李國的伎工為她奏唱,可她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他煩了,對她的冷淡和倔強。索性用鐵鏈一鎖,床笫之事立刻變得順利許多。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照舊睡在她的身邊,一陣風吹過,他下意識想將她摟在懷裡,伸出的手卻沒有摸到她。
他剛睜眼去瞧,便覺得頸中一陣窒息,他慌忙摸去隻覺一條冰冷的鐵鏈正係在自己頸間。
那個女人竟要殺我麼?!
雷矽又驚又怒,鐵鏈帶來的窒息感讓他切實感受到了恐懼。
他本能地向床榻一側摸去,他的佩劍就在不遠。
一隻傷人的貓兒,還留著做什麼?
他抓起佩劍,隻需要往後一刺,隻需要那麼一刺。
可他卻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窒息的感覺讓他大腦充血,他覺得自己的眼珠都要爆出來了。
堂堂一國之君,怎能死於弱質女流的手中!
他咬緊牙關,將劍鋒向身後隨手一揮。
他的腦後突然感到一股熱流噴湧,頸間的窒息立刻消失。他艱難的喘著粗氣,回頭向後看去,隻見那個女人已不省人事,一雙手被他齊齊斬下,白慘慘落在那條冷冰冰伴著血光的鐵鏈上......
洗孽海的海浪遠遠看去像是溫柔的暖流,慢騰騰地向荊棘山上漫延,但那溫柔都是假象,那血色的海水可以將一切融化。
山上的人越來越瘋狂了,他們尖叫著,奔跑著,時不時有幾個被擠下山崖,落入洗孽海中,發出陣陣慘叫。
海浪湧上來,慢慢吞噬了雷矽的雙腳,很疼,像是把雙腳浸在了油鍋,但是雷矽寧可這麼疼著,那個時候,她也是那麼疼吧。
失去雙手的纖纖沒有死,卻成了一個廢人。
他找來可靠的女婢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她卻發起狂來,在寢殿裡亂衝亂撞。
他隻覺得自己心中某種珍貴的東西在破碎,他不知道該怎樣修補,也不知道該怎麼讓一切回到從前。
她想死,比以前更加強烈,或許她從前還曾想過報仇,但她現在連這個念頭都沒有了。
在她數次想要撞牆尋死後,他隻好把她的雙腳綁起來。
她的目光中都是恨意,那個嬌媚可愛的少女如今卻宛若一條毒蛇,他不敢與她對視。
但是每夜,他還是執著的與她同塌而眠。
他想了一個或許能讓她高興一點的法子,於是告訴她,他打算冊立她當皇後。
他以為這是個好主意,因為她竟然沒有咒罵,隻是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
那晚,他將失去雙手的她環抱在懷裡,頭一次說起他小時候的事,他講了很久很久,他還說:“你若是願意為孤王生個孩子,孤王便冊立他為太子。”
他心裡美美的想著那一天的到來,卻不知道那一天其實永遠都不會到來。
第二天一早,他迷迷糊糊醒來,隻覺得胸口一片粘膩冰冷,低頭看去的那一刻,他真寧願日月隕落,山崩地裂,若是人間毀滅,或許他就不需要再麵對這一切。
纖纖的舌頭,被她咬斷了。
她大約是想咬舌自儘的,可是天不從人願,她還是沒有死成,從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能說話。
活下來的纖纖成了行屍走肉,每日木然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一動不動的等死。
雷矽不想她死,儘管她活著的時候,也從未給過他一絲好顏色。
他把參湯喂到她嘴裡,她不喝。他索性嘴對嘴給她灌進去,她也仍是那樣木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不吃飯,參湯也不能阻止她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
他沒有辦法了,隻好將一碗稀飯,一把匕首放在她麵前。用最柔和的聲音哄她道:“若是你吃下這碗稀飯,我賠一根手指給你。”
她雙眼無神,默然不語。
他當她答應,將她抱在懷中,吹涼了稀飯喂到她嘴邊。
她冷漠的掃了他一眼,轉開了頭去。
他呆了一呆,就連這樣也不行嗎?
“我沒有騙你,隻要你吃完這一碗稀飯,孤王真的會割一根手指給你。”
“求求你,你不是恨我嗎?你隻要吃上一碗飯,就可以報仇了啊。”
“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難道你是想要我賠命給你嗎?我死了,沒人照顧你,你也會死的!”
“算我求你,我以後再不會強迫你了。”
雷矽隻想她能活下來,不惜一切代價。
她終於轉過頭來,她的目光仍然是那麼冰冷,她沒有雙手,也不能說話,她用嘴型說了三個字:“讓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