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下) moss存在感很高(1 / 2)

地麵在下降。

郝曉晞看向舷窗外滿目雪白的景色,巨大的轟鳴聲令人失語,失重感襲來,她扶住最近的扶杆,用力吞了吞口水緩解耳鳴,緊盯著周喆直的背影。

兩家代表團十幾口人擠在駕駛艙外的透明窗口前,觀看裡麵四、五個飛行員在自己的崗位擺弄各種機器按鈕、調整麵板讀數、不受外界乾擾地大聲傳達各種指令,觀察著飛機起飛的情況。

艙前後中央空調全功率開啟,強大的發動機組壓縮艙外空氣輸入,淨化供氧,保持內部氣壓的同時熱交換製冷和渦輪做功製冷又使發動機降溫,熱路空氣與冷路空氣混合,調成合適的溫度進入艙內。

失重感挨過去,飛機升入高空,為首的美國上校飛行軍官走出艙室,向全飛機上兩位最高級彆的代表團首腦敬禮致意:

“代表先生們,由紐約到達UEG新址的最後一趟專項航班正式出發,目前高度12000,空速1360,航向北極點,大氣環流向逆,飛行姿態安全,運行平穩,艙內人員可以隨意移動。本機與北極總站塔台雙向保持聯係無障礙,現由領航員空間站駐站AI:550W離線版本接管飛行係統,進行智能駕駛階段,預計全程四小時。”

同聲傳譯將他的話翻譯給在場所有人,邁克與周喆直分彆與他握手。

人們從通道向前客艙進發。

“四個小時,周,你接下來不會告訴我,你要去睡午覺吧?”

沒有了身在UEG會議大廳的緊張,從上飛機之前就恢複了私人交往的邁克先生對周喆直開起了玩笑。

“睡什麼,工作啊,工作!”

他們離得很近,一圈後輩又隔著好幾步遠,周喆直扽出卡在椅子邊的拐杖,用圓柄頭敲了敲邁克的胳膊:“走走走,參觀大飛機去。”

邁克回身,對著自己的美方代表團一揮手,其他人沒動,倒是那位上校飛行軍官隨即出列,看樣子是要作導遊。中方代表團全體向前一步,被周喆直笑著抬手製止了,他對略顯緊張的郝曉晞點點頭,接著操控輪椅慢悠悠一騎當先,遠遠的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上飛機前就想問,你們終於得到安-225的圖紙了?長得這麼像......”

美方的工作人員們互相打著招呼say goodbye,作鳥獸散,各忙各的去了。

“郝女士......這......?”中方代表團的大家麵麵相覷,然後一致看向郝曉晞。

“眼下時局兩方戰線一致,畢竟是在飛機上,而且已經起飛了......”郝曉晞喃喃自語,還欲上前去追周喆直,突然想到了什麼迅速回身,眾人見她這個樣子紛紛避開,讓出最後的門框機器人來。

“門框,請你追上去保護周老師,務必以他的人身安全為首要。”

郝曉晞抬頭,看著門框機器人頂部的顯示屏,口齒清晰地急切傳達著消息。門框機器人顯示屏上下轉了轉,發出幾個機械單音,長腿邁開,從人們頭頂上一躍而起向周喆直消失的方向跑去。

“飛機上無法聯網,我們的7G在這兒算是失聯了,大家暫時先用原始口耳相傳的辦法,在機的中方人員保護好自己,以及隨時關注周老師的情況。”

身在飛機,首要任務是保護要送往UEG新址的材料、保護首長,其次才算個人安全,這是不爭且默認的事實,不明說出來,這群人精兒一般的同事們自然清楚。

十幾個小時前,她從周喆直的休息室出來,挨個去看視UEG大樓23層留守的所有中方文職工作人員,再回去,震驚地發現會議室比她臨走時還熱鬨:幾位年齡比她大一輪的前輩不知從哪裡拎來一隻鐵桶,在桶中點了簇火,周喆直從休息室出來了和他們圍坐在一起聊天,見到郝曉晞,他們高興地祝賀她升任副使——與周喆直不同,這幾位前輩是即將乘坐飛機回北京的。郝曉晞以為是前輩們覺得冷在烤火,正要去取毯子,被周喆直叫住,仔細一看,他們是在燒東西。

郝曉晞聽著前輩們並不避開她,你一言我一語間,一大踏一大踏白紙黑字的材料被扔進火桶,火勢正旺,灰燼在冰雪封窗的室內空氣中起舞,她不知道紙張上寫了什麼東西,那些是曾經的她不夠等級接觸的。看著前輩們麻利的動作,郝曉晞忽然就明白了周喆直的那句:“帶不走的可以考慮其他辦法”是什麼意思。

回過神,眼前隻剩下她一個,郝曉晞攏了攏白色棉服,雙手插進口袋,朝著前客艙走去,甬道不長,幾步就是門口。豪華五連單客艙座位上沒幾個人,飛機實在太大,許多人上來直奔後艙參觀了。好端端坐著的中方工作人員不是借著寶貴時間休息,就是翻著紙張看文件,郝曉晞路過時,他們紛紛抬頭與她打招呼。

這架飛機比尋常的運輸機還要大,至少比多年前自己來到紐約時乘坐的客機要大得多,幾乎是個小型UEG辦公樓,郝曉晞又穿過一條長長的會議廳,才到達真正意義上的後客艙門前。打開它,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大廣場,場中央甚至停著一輛小型直升機。從郝曉晞的位置到達底部有一條接在機壁上的緩降觀景通道,平行位置上還有左右兩道壓力門,是配置了升降電梯專運大物件的。

“郝女士!”

郝曉晞走在觀景降階上,搜尋著下方是否有周老師的身影,身後有人叫她,回頭一看,正是上飛機時因相撞與她“結緣”的小章。小章看樣子找了她很久,氣息不順地幾步緊走過來。

“郝女士,我來向您報道。”

“不著急,來,我們邊走邊說。”

小章與她差了個身位跟隨著,這讓郝曉晞想到了當年莽撞又牢記著禮節的自己,她取下墨鏡,放緩了腳步。

“小章是今年剛畢業?”

“去年,我是58年搬入地下城後北大畢業的首屆,留在學校帶了一年新生,才入職工作的。”

“什麼專業啊?”

“國際關係。”

真是年輕啊,郝曉晞回頭看著男生,朝氣勃勃,鬥誌昂揚。可是,新一代的人,會明白人類要踏上什麼樣的道路嗎?

鬼使神差地,郝曉晞問出了當年周喆直與她初見時的話:

“小章,你覺得,我們會完成移山計劃,挺過這場末日危機嗎?”

“我相信,我相信人類一定可以的。”

稚氣未脫,卻充滿對生活的希望,眼神堅定,內心強烈的信念感全寫在臉上,以此勇往直前。

相信美好是一種勇氣,郝曉晞看著男生,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周老師眼中當年的自己嗎。

被注視著的小章疑惑:“郝女士......?”

“叫我郝老師就好,”郝曉晞對著他點點頭:“走吧,我們接著轉轉。”

......

郝曉晞帶著小章將整個廣場走了一遍,並告知以後他就是自己的演講助理,到達北極新址後便可來自己身邊工作,當即安排了他整理一些材料的事情,在飛機上先好好休息,小章便欣喜萬分地離開了。

轉了個拐角,來往忙碌的人變少了,這似乎是一處夾牆走廊隔間,分開了廣場與舷窗,兩張單人座椅落地。掏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看,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郝曉晞坐下來,解鎖手機打開相冊,那裡麵存著一份她上飛機之前就保存好的視頻。

滑到視頻頁麵,點開,調大聲音,先出現是圓圓的卷發腦袋,一陣雜音過後,卷發上移,露出一張少年人的臉。

“媽——”

李一一瞪大眼睛,上下動作,左看看右看看,他似乎坐在桌子前麵,剛才是在調整自己的座椅,他往屏幕前湊了湊:

“媽,上飛機了嗎?阿姨說今天你們要從紐約飛到北極新址去,讓我們給家長報平安,發消息問問,什麼嘛明明是你們報平安才對......”

“欸不行,這樣顯得我臉很大,”男孩往後移了移,衝著屏幕前的郝曉晞擺了擺手:“這樣就正常多了,媽,你不會正在飛機上看我的視頻吧?飛機上不能聯網,你最好下飛機再看,或者提前緩存一下,當然你要是下了飛機才收到視頻,當我前麵的話沒說。”

郝曉晞點點屏幕,看準時機給李一一截了個圖,捧著手機笑了一會兒,才接著播放起來。

“媽,咱們改了七年製義務教育了,十六歲成年,等於我還有四年就要高考了,說起這個是有點早,不過,媽,我想學計算機,你還記得你留給我的那個筆記本電腦嗎,它昨天開機藍屏了,我瞎鼓搗半天終於又好使,估計是按對什麼鍵了吧,太棒了,一整個英文頁麵啊那可是!”

李一一說得興高采烈,但人還是穩穩當當坐著。

心臟被攥住一般疼得厲害,孩子是希望有人陪伴的,但讓他一個人這麼早就在地下城過集體生活,實屬無奈,郝曉晞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著,扣住側沿的手指用力發白。視頻還在繼續,但已經到了尾聲。

“其他就沒什麼啦,到了北極平安落地一定要發消息,拜拜啦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