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點什麼?”宋晚提議。
祁空向她展示了兩位數的餘額。
最終拗不過宋晚,一人買了一盒果汁。她咬著吸管,味蕾分辨出液體中的酸甜,而後的感覺消散在不知何處的混沌之中。
這個時空的時間對於身在現世的宋晚而言並非流動,可於她……
她舔了舔嘴唇,罕見地感到有點餓。
準確來說不是餓,而是一種……焰火逐漸熄滅的虛無感。
但那仿佛隻是一瞬間的假象,下一刻她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火氣,絲縷到纏綿。宋晚仍舊渾然不覺地喝果汁喝得開心,虛相裡沒有消化負擔就能夠吃東西的設定深得她意,這幾天嘗試了不少新鮮東西。
“去還傘?”她心不在焉地撥弄著貨架之間的分隔帶,餘光瞟向收銀台的方向。
“等一會兒吧,”宋晚擔憂地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她看上去很忙,打擾工作中的人似乎不太好?”
祁空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不遠處的遊客結了賬也不著急出去,擠在便利店裡感慨這雨忽然就大了起來。來旅遊的一家人七嘴八舌地爭吵是否等雨停了再走,直到震耳欲聾的雨聲將這一切淹沒。
將無關緊要的人劃在領地範圍之外。
倒像是她的行事風格。
她從悠遠的回憶中抽身,料想宋晚也已經發現不對,終於走上前去,撥走了排隊結賬的遊客。
在一片“這小姑娘怎麼插隊啊”的罵聲中,她聽見收銀員沒什麼感情地道:“您好,掃碼還是現金?”
“還傘。”她說。
“傘?”收銀員為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愣了一下,方才如夢初醒般想起,“哦哦,你是前兩天借傘的同學,我就說嘛晚點我就下班了。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宋晚將塑料袋裡的傘遞給她,她笑眯眯地道:“謝謝啊。”
在她轉身將傘放在櫃台後的一瞬間,她像是看見了什麼,突然遲疑道:“這……真的是我的傘嗎?”
“是的。”宋晚冷漠地點頭。
大概是宋晚確認得太理直氣壯,她疑惑地又往袋子裡看了兩眼:“這不是我的傘吧?我的傘是黑色的,可這把……是紅色的啊。”
紅色?
似乎是為了向宋晚展示,店員將塑料袋又重新拿到台前,將袋子翻轉了過來,那一瞬間祁空拉著她猛地後退,傘身帶起的黏膩血水濺在櫃台,滴滴答答流到地板上。
宋晚一驚,低頭道:“你的手……”
祁空盯著滴血的指尖打量片刻,方才安慰道:“不是我的血。”
宋晚垂眸,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這不是我的傘。”店員仍在重複道。
不想再節外生枝的宋晚還在據理力爭:“這傘原本就是黑色,你看它的底色……”
“不是,”她哀傷地說,“我看見它被孤零零地掛在陽台,我每天都能看見你……”
“我每天都能看見,”她伸手去夠宋晚的袖子,聲音也變得不似人類的尖利,“你知道嗎?我看見它就在那裡……”
“她就在那裡……”
“夠了。”
祁空低斥一聲,在店員動作停頓的片刻,就著指尖的血色,飛快地在桌上畫了什麼。
宋晚沒能看清,但下一刻,周圍的場景如潮水般褪去。
店員的動作僵在原地,從與現世一般無二的彩色退化成老舊的黑白電影,障眼法褪去,紙人張著殷紅的唇無聲地大笑。
雨水順著發梢滑落下來,她猝不及防與墨筆點染的黑色眼珠對視,不禁打了個寒戰。
被水跡沾濕的地方迅速如燒焦一般邊角卷起,冒出淡淡的黑煙,最後隻剩下一小堆灰白色塵埃。
草坪上是雷雨天特有的味道,她嗅到淺淡的煙味,像是香燭紙錢燃燒後的餘韻——她不記得自己在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民間習俗,卻恍惚憶起沉默看著香燭燃燒的影子。
“你……”她怔怔地開口。
“作弊作到底,”祁空還摟著她的腰,就著這個姿勢沒放手,耳邊的溫熱像是對某些心照不宣的動作儘數奉還,“還滿意嗎?”
“滿意,”她半仰起臉,眼角的雨水像是一滴淚,“但你在賄賂裁判。”
祁空低低笑了聲,鬆開了手。
指尖的血水在這場雨裡了無蹤跡,宋晚移開視線,適應過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很好,傘又白買了。
她不知道顧依為什麼對下雨天不撐傘這件事有這麼大執念,興許是因為獨自在雨中死去太過孤單,死後便深以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能拉一個是一個。
雨實在使人太過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