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依歪了歪頭,顯然對這件事頗感興趣。她舉著傘四周“張望”,輕盈地坐上了垃圾投放點的回收桶。
宋晚:“……”
死都死了,可能潔癖也就無所謂了吧。
兩人一鬼或坐或站,硬是在雨天擺出了三司會審的架勢,顧惜左右打量,高麒仍舊一臉冷漠,唯有目光不受控製似的在眾人之間移來移去。
祁空見她久不答言,歎了口氣,道:“你如果現在不想說,那就隻能等到……”
“我說!”顧惜的驚叫聲打斷了她。
宋晚湊過來,悄聲道:“等到什麼?新時代了,你還有嚴刑逼供的特權嗎?”
祁空掩飾性地咳了一聲,同樣小聲回道:“瞎說的,辦正事呢。”
二人於是重新將嚴肅冷漠的目光轉回顧惜身上。
顛三倒四的講述中,她們知曉了隱藏著這件事背後的,另一個故事。
十八年前的顧惜,也隻是一名剛考上大學的普通學生。
她的家境優渥,從來不愁什麼,成年後更是肆無忌憚地與同伴經常深夜出入娛樂場所。夜生活向來豐富的城市降低了人們的警惕性,直到又一次在酒吧被拒絕了好幾次的男人強行調戲後,她終於中了藏在酒裡的藥。
之後的日子渾渾噩噩,昏迷的時間占據大多數。她看見車窗外沿路的植被不斷變化,虛弱的問話時斷時續,無法從對方嘴裡翹出任何有用信息,她隻知道一件事——她在以驚人的速度遠離熟悉的家鄉。
她驚恐地意識到金錢並不是萬能的,傳言是徹頭徹尾的錯誤:這群人並不隻想要錢——或者說,至少不願意承擔向顧家索要贖金的風險。
她在方言不通的偏僻山村與令人惡心的男人結了婚,那是個沒有任何喜感可言的荒謬儀式,在沒日沒夜的淩辱中懷了孕。
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沒有人會想要身上流著肮臟血液的孩子,她恨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所謂“丈夫”,恨子宮中逐漸成型的寄生物,恨世界上的一切。
□□撕裂的疼痛讓她清醒,也讓男人貪婪的目光與那個血肉模糊的新生物相接。
更可笑的是,那是個女孩。
是個會哭會鬨、一刻也不消停的女孩。
說不出究竟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她再也沒有懷過孕。
自然也生出不那人想要的種。
她忍著作嘔的欲望上演著母女深情,男人的防備心越來越弱,後來竟是越發興奮——她好像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疼痛和那些不合時宜的、令人發指的生理性快感隻會讓她更加厭惡自己,憎恨化為虛情假意的麵具。終於有一天,男人獨自去了鎮子裡賣貨。
她知道自己的機會就在此時。
紙紮的草人在田間穿上了她的衣服,她與“女兒”約定捉迷藏,讓她告訴“爸爸”和多事的鄰居,短暫消失的自己隻是在跟她玩捉迷藏而已。
她不知道那個女孩從天亮等到天黑,後來的十多年,她也會與生理上的“父親”進行一場“捉迷藏”的逃離。
她再也沒有想起過那個地獄般的地方。
一切都再次步入正軌,就好像曾經的苦難已經被淡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蒙上厚厚的灰塵,與無數廢品混雜在一起,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直到後來,顧家與高家的商業聯姻,推出了她這個見不得光的女兒。
她在陰影中躲藏了整整六年,最終被推向了聚光燈下,像一件待售的商品被指指點點,強光的炙烤讓她體無完膚。
那些刻意被抹消的痕跡,也讓她成為了唯一“沒有汙點”的商品。
無人知曉她曾有過一個“孩子”,有一段荒誕的過往——就連她自己,也忘了曾經的不堪。
那不是她的錯。
也不該由她遭受謾罵、承擔惡果。
高昌業對著繼發性不孕的檢驗單抽了三天的煙,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泥土房子,劣質煙酒的味道如今價格翻了好多倍,給予回應的依舊隻有生理性淚水。
她以為自己的如履薄冰終於有了報償,至少外界遠不知曉其中隱情,他們隻看見聯姻並沒有破裂,他們依舊是輿論中伉儷情深的模範夫妻。
但她許久沒再出現在莊園以外的地方。
直到直到一年後,高昌業從外麵抱回了來路不明的“高麒”。
“從今以後,”他說,“他是顧家為高家生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