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甲頃刻之間被人扒了個乾淨,蘇卿寧大氣不敢出,聽見胡應然逐漸靠近,而後應當是無意撞破客人的私事,加快腳步離她們遠去。
蘇卿寧鬆了一口氣。
她從祁空身上手忙腳亂地跳起來,卻差點又被腰帶扯得一滑,好不容易轉身艱難地將腰帶從椅子雕花中解救出來,聽身後的人道:
“不急著走了?”
蘇卿寧理好衣裳坐回椅子上,手指間似乎還有微涼的觸感,方才短暫的相貼讓她沒來由地有些冷,不由得想到某些諸如蛇類的冷血動物,但祁空身上的念力波動微弱,大概隻是個普通凡人:“……逃過一劫,可以繼續坐到散場。”
她不自然地挪了目光,衣袖掩蓋下的指尖將傀儡線繞來繞去,微嗔道:“看我乾什麼?”
祁空覺得她可愛:“沒看你,蘇姑娘,我看的是風月樓一舞動江塘的蘇卿寧。”
蘇卿寧於是複想起這茬來,果然出來混欠下的都是得還的,她下午一定是沒睡醒才說出那種沒腦子的話。好在她並不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圓回去,畢竟已經被麵前這位直接挑破了。
蘇卿寧輕咳一聲,道:“嗯,嗯……那你看吧。”
她垂眼去看旋姬的舞,伴樂的琵琶掃得她莫名有些心亂,餘光瞥到那束目光仍舊聚在自己身上,她索性抬眼理直氣壯地道:“再看收費。”
祁空沒忍住笑了一聲,茶水有些涼,底香卻更顯回甘:“你戴著麵紗,我沒看見,就不要收費了吧?”
蘇卿寧臉頰一熱,但她料想祁空也無法透過遮掩看她,表麵上裝著無事的樣子:“蘇卿寧今天告假,不在樓裡。”
她壓低的聲音像是懇求,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祁空想起深山裡經常出沒的小動物,鬆鼠、野兔、狐狸,總是在她經過時停下抬頭用圓而黑的眼睛望向她。
合該如此。
她算儘天下事,唯獨眼前之人的命數,在她的視野中撲朔迷離,從來沒有對過。
方才相接的觸感太過真實,她撚了撚指尖,稍縱即逝的溫熱已經感受不到了。
就像桌上涼掉的茶。
她叫來丫鬟添了水,見蘇卿寧已經偏過頭去,她像是剛發現對方發間的簪子,故作驚訝道:“戴著我的簪子,都不能讓我看一眼?”
蘇卿寧斬釘截鐵:“不能。”
請假時間再接待客人屬於加班,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蘇卿寧原本賣藝也不是因為窮。青丘的富有程度在整個畜生道都是出名的,更何況作為蘇家幼女,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淪落風塵,進風月樓當舞妓無非是為了……
她在這裡待了許久都沒有眉目的事,現在看來似乎有進展了。
她在祁空看不到的桌下微勾手指,瞥見祁空手指輕微動了一下。
順著傀儡線傳來的力道真實,蘇卿寧心道成了。
她方才摔倒在祁空身上時順手又放了一次線,下午那次莫名其妙失敗了,方才可是真真切切地肌膚相貼。
一隻聰明的九尾狐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呃,三次,蘇卿寧回憶著自己這些年作陪的經曆與被樓中姐妹分享過的禁斷風月話本,腦子裡亂成一團。
似乎走向不太對。
但祁空半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道:“行,那不知什麼時候鄙人才能一睹蘇姑娘芳澤?”
蘇卿寧心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更何況感情這種物什也並非說來就能來,她滿心滿眼都是這位萍水相逢的姐姐,身體裡另一股意識也在蠢蠢欲動,但那還有些彆的情緒,太過複雜,是蘇卿寧理解不了的。
或許是沒注意被鬼上身了,但這鬼……藏得還挺好。
“後日夜晚原該旋姬登台,屆時便是我替她。”蘇卿寧回憶起風月樓的排班,台上琴聲漸揚,高潮後緊接著便是尾聲,她沒理由再對祁空糾纏下去。
祁空了然,若有所思道:“既如此,我便靜候妹妹的驚喜了。”
蘇卿寧正不知如何措辭,卻見樓梯口跑上來一個小丫鬟,正是靈兒。靈兒熟悉她的衣裳,隔得遠一眼認出來,走近了才道:“姑娘在這兒呢,可叫我一頓好找。”
她心覺這話有些耳熟,似乎靈兒每次來找她都得先講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