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線 稍縱即逝的溫熱。(2 / 2)

天道何時情動 羲和安 3645 字 10個月前

“媽媽四處找不著你,正讓你過去呢,”靈兒這才發現她與陌生女人對坐,眼珠一轉,“大抵是有事同你相商。”

蘇卿寧從樂音裡聽出今晚的表演快要散場,她料想胡應然會囉嗦很久,大抵是等不到回來再與祁空敘話,隻能低歎一聲:“失陪。”

離開時衣擺不經意間掃過祁空的手,手背有些癢,還有絲絲縷縷纏繞的柔韌細線,隨著蘇卿寧的離開存在感越來越淡,似乎要融進血肉。

祁空活動了手指,並無異常。她挑起一根固定在半空,順著這根線剩餘部分掛在手上的力道試探地扯了下。

扯不動。

她擔心蘇卿寧那邊發現自己已經發現這件事,沒試幾下便將它們恢複原狀,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指尖繞著玩。散場時鄰座有客人以為她是樓裡新來的姐兒,大抵是醉得很了,她無意在人間事務中陷得太深,餘光瞥見旁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後掐訣瞬間從原地消失。

“靠,”客人被嚇得硬生生酒醒了一半,大半夜隻覺莫名灌進一陣陰風來,定睛一瞧,麵前哪兒還有什麼美人,不過是空地一片,連腳步聲也混雜在人群湧出風月樓的嘈雜中,“見鬼,真是怪事。”

蘇卿寧從未懷疑過祁空隻是個凡人,她跟了靈兒七拐八繞進胡應然的房間,見她正在清點著銀錢。

左一堆銀票,右一堆銀錠,當然最多的算是銅錢,零零散散堆了一桌子。

“媽媽,”蘇卿寧喚了一聲,“你找我?”

胡應然早聽見她來,不過打著算盤騰不出手來,正巧有了可以使喚的人,當即將算盤連同賬簿都推了過去:“你幫我算算這筆。”

蘇卿寧:“……”

她頂多也就識個字兒,陪客人時勉強吟詩作賦幾句,不過胡亂一通瞎編,十六歲以前根本沒想過會來人道,哪裡懂得算賬。

“差點忘了,你從小養在青丘,不會這個,”胡應然見她迷茫,索性將沒對好的賬簿推到一邊,“按我說,你既如今長在人道,也該學些人道的東西,我們做狐狸的總比人類的年歲要長上許多,幾十年後容貌不變可就露餡了,總不能真在風月樓常做舞妓。”

蘇卿寧不以為意:“這不還有媽媽你罩著嘛,到時候大不了換一副皮囊,仍舊在媽媽館裡作舞唱曲兒去。”

她心念著自己從娘胎裡帶下的隱疾,實則連自己究竟能否活到那個年月也說不定。

風月樓第一舞妓香消玉損,聽起來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話本裡總是這樣寫,停留在風華正茂的失去好過垂垂老矣的告彆。

她沒來由地想,她對祁空大抵也是如此。

點頭之交說不上太深的羈絆,就讓她發揮應有的作用,而後就此在她的心中存活一輩子。

也算是另一種方式對生命的延續。

她不知為何想到這些,但大抵天性使然,狐狸總是多情又薄情的。狐生再長也不過幾百年,恩愛夫妻太少,逢場作戲反而是常態。青丘雖沒有勾欄,但情愛之事的勾當可比人道豐富多了,胡應然能在人道不停地改名換姓經營勾欄這麼些年,多虧了從青丘學來的路子。

“說正事呢,”胡應然微微提高聲音,調整了一下坐姿,七條火紅色的尾巴在身後鋪展開來,“中午胡大夫來看過了,說還是老樣子。你的病你自己心裡有數,藥引找到了嗎?”

蘇卿寧被她的話拉回現實,房間裡的熏香比自己屋裡的還重,儘管如此她還是隱隱嗅到胡應然身上傳來的味道,同類的排斥特性讓她有點微妙的不舒服,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還病著呢?”胡應然被嚇了一跳,又要伸手摸她額頭,蘇卿寧往後一仰避開了。

“沒事。”她說。

胡應然清楚她的固執,若非如此,這病絕不會拖到今天。往些時候蘇卿寧多是支支吾吾地推辭,今時不同,卻是走神了好幾次。

“算是找到了吧,”蘇卿寧沉默良久方開口道,語氣尚還有些疑惑和茫然,“隻是我並不清楚改怎麼做。我在風月樓待的時間不算長,似乎還沒有真的學會什麼。”

但未等胡應然開口,她便自顧自地接著道:“我學會了哄客人開心,適時說些漂亮話從他們身上多得些賞錢;我知道怎樣將喝不了的酒偷偷倒掉;吟詩作對的功夫都精進了不少。”

蘇卿寧名動江塘,有她登台的舞戲一票難求,買她作陪一晚更是炒出了江塘勾欄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高價。

她應當已然是風月場上的老手。

“可是,我今天遇見了一個人,她跟從前的客人都不一樣,”她認真地說,“我突然就什麼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