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蘇卿寧左手一串冰糖葫蘆,右手一串狐狸模樣的糖畫,祁空落後她半步,看似任勞任怨實則用了障眼法將糖炒栗子殼與果肉分開來,一路都在思考蘇卿寧這輩子是不是投錯胎了,其實原本是隻小豬。
小豬沿路給自己投喂了各種小吃,一直到了用午飯的時辰,祁空出手闊綽,在江塘最負盛名的酒樓點菜也不帶猶豫的。蘇卿寧嘗過幾片桂花糖藕,卻見祁空遲遲沒有動筷子。
她覺出不對味來,放下筷子:“你……不合胃口?”
她最初從青丘到江塘來時也並吃不慣這些,後來倒是逐漸能接受甜口和各式各樣烹飪過的菜品。
祁空示意她出包間去:“你坐得離門口進,問問店小二其他菜還有多久才上?”
蘇卿寧不疑有他,出門去問了。
她關門後,祁空方麵不改色從袖袋裡摸出一包香灰,細細灑在麵前的碗裡,然後夾了一片糖藕覆蓋其上,看不出半點差錯。
“半柱□□夫內能上齊……”她見祁空碗裡的糖藕,道,“這個很好吃的,你快嘗嘗。”
祁空咬了一口,桂花蜜絲絲縷縷的甜在舌尖化開,麵藕軟糯可口,正是時令的鮮蔬。
按照人道的年歲來記,細細算來,距離她上一次飲食,大抵是有……近二十年了。
也唯有與她在一處時會吃上幾口。
蘇卿寧用飯如風卷殘雲,沒一會兒便將桌上餐食消滅乾淨。店小二數次來上菜時盯著二人打量了好幾遍,似乎不能理解著二人如何吃下如此之多的東西。而她並不知曉的是,祁空不過也就每道菜嘗了一筷子罷了。
“還餓嗎?”祁空結了賬,臨出門前問她。
蘇卿寧歪頭想了想:“有一點。”
祁空開始懷疑她在風月樓每天都吃不飽飯。
這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照這個趨勢下去,蘇卿寧下輩子怕不是要投餓死鬼的胎。雖說六道平等,但祁空畢竟有自主意識,做不到完全一視同仁。三惡道中要數地獄道最亂,餓鬼道麼……雖不太喜歡,但若真投胎至此,去逛逛也不是不行。
蘇卿寧這一世格外沒心沒肺,大抵是為著上一世終日鬱鬱寡歡。祁空掐指算了好幾次,大限沒算出來,倒是算出陰間出了些異樣,恰巧陰陽差請她,隔幾日須得下去看看。
左不過就這幾日,她早看出蘇卿寧天生不足,情況凶險。若換作旁人或許還有瞞天過海再續些時日的機會,可那是蘇卿寧。
她的命運冥冥中早已注定。
“我有些好奇,”蘇卿寧在一處首飾鋪子前挑選簪子,並非是價值連城的款式,她卻選得不亦樂乎,在祁空為她插上一支試試樣子時忽地偏頭,“冒昧一問,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祁空方想起自己隨意編的身份是商人,不過她對人道事業也不了解,輕笑一聲將銅鏡遞給她:“怎麼想起問這個?”
“隨便問問,”蘇卿寧倒是沒在意,隻顧攬鏡自賞,興致一高將方才試過的全都包了,支使祁空付錢,“民間都說‘士農工商’嘛,商人總是排在最下麵。往些時候客人給我送東西也不會這樣的。”
祁空隨手掂了一塊最輕的碎銀付給店家,輕描淡寫的一句“不用找了”,方問道:“哪樣?”
蘇卿寧戴著新簪子歡歡喜喜,木質的襯著祁空昨日送她那支不知什麼材質卻頗有瑩潤質感的正好,咬著烤串的簽字思索片刻方道:“客人嘛,大多還是好麵子,送的禮物都宣稱是什麼寶貝啦,也不會任我吃很多東西。”
祁空眸光一暗:“以前的客人經常陪你出來逛?”
“誒?那倒沒有,”蘇卿寧眨眨眼,“媽媽不會允許的,說是我能陪他們一晚已經很貴,上街玩影響不好……所以你是第一個陪我上街玩的客人哦。”
祁空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蘇卿寧算在了“客人”這一類中,她心中幾分了然,覺得理當如此,卻不知為何一絲陰鬱在心中種下。她沉默半晌,溫聲道:“不是客人。”
“嗯?”蘇卿寧滿臉狀況外。
“我是說,我並沒有像你口中‘客人’一樣,花了大價錢讓你陪我一晚,”她摸出手帕擦去蘇卿寧嘴角的油漬,“你昨晚是自己跑來的,不是嗎?”
蘇卿寧怔在原地,覺得是這個理。
“那我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她有些不解,隻下意識地覺得氣氛忽然冷了下來。她不知曉自己是否說錯了話,也並沒有理解祁空的心思。
“你說呢?”祁空似笑非笑,“我在自己的房間收留你,請你吃飯,陪你逛街、買東西替你付錢,你以為我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蘇卿寧想破腦袋也沒想出這還有怎樣一層關係,冥思苦想後她回憶起童年時自己曾於彆家的小狐狸一起上山抓雞,最後雞沒抓著,隻采了些蘑菇。另一隻小狐狸將顏色漂亮的都挑走了,給蘇卿寧剩下一筐土不啦嘰的。蘇卿寧回家高高興興吃到了蘑菇燉雞,卻聽說彆家小狐狸吃了毒蘑菇請大夫了。
這就是好朋友間的舍己為人啊!
蘇卿寧自以為獲得了正確答案,開心地向祁空炫耀道:“我知道啦,我們是朋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