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婆娑 她禁不住落淚。(2 / 2)

天道何時情動 羲和安 3894 字 10個月前

然後對方站起身,重新係好腰帶,回身問她:“要洗澡嗎?我讓人備熱水。”

蘇卿寧躲在被子裡的手攥緊了床單,仰頭很輕地閉了一下眼:“嗯。”

她聽見開門的聲音,祁空與丫鬟交談的話語零星傳來,走廊裡飄過甜膩的味道,但這一次,惡心得她想吐。

淒淒冷冷一夜風雨,難以入眠。

狐耳和狐尾早已收了回去,蘇卿寧在被子裡有些冷,或許是為著下雨,天也寒了幾分。熱水從身上褪去後便隻剩刺骨的寒,她一夜沒睡,隔間均勻的呼吸聲在後半夜似乎停滯了一會兒,她隻以為自己聽錯,懶去查看。

更夫來回走了幾遭,每一次都讓本就了無困意的蘇卿寧愈發清醒,天將亮時乾脆和衣坐起。隔間似有衣料摩擦聲,她隻當是睡在外麵的祁空翻了個身。

這到底算是什麼呢?

蘇卿寧咬著手絹想不出來。樓裡賣藝的姐妹如她往常一樣,接客從不有半分逾矩之事,情至濃時也不過坐得稍微挨近些,像蘇卿寧這般名氣大的,甚至大多數時候隻要拋頭露麵舞一曲,沒幾位能包下她一晚。並不隻賣藝的姐妹們倒是大膽些,姐妹私話有時聊起風月話本裡未曾著墨的部分,這對蘇卿寧來講倒是新鮮的。

但於祁空,好像都不是。

她比從前任何一位客人都要大方、都要更包容她的性子,但又在蘇卿寧說她們是朋友時勉強笑答,而後的低落不似作假。她給胡應然塞的銀票大抵夠得上自己一個月賺的錢,卻在即將成事時將她推開。

她不是朋友,也不是客人。

蘇卿寧的認知中沒有其它的關係,建立在金錢或是情誼之上的關係都是不牢固的,需要每隔一段時間重新澆築,否則風雨飄搖,微弱的聯係總會斷的。

更何況她時日無多。

心口比任何時候都要疼,她恍惚間回到了還是一隻小狐狸的時候,遠道而來的大夫說要想治好這病須得摯愛之妖的內丹作藥引,若是遇上沒有內丹的人類,麻煩可就大了。但人類若是肯剖心,藥效雖弱,卻也並無不可。

她及笄後便從青丘來到江塘,風月樓無數看客,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冬去春來總是那麼些。總有人情濃之時說愛她,但她瞧得清楚,那不過是逢場作戲當了真,衝動的時日一過,便隻會捶胸頓足自己怎的就頗為敗家地花了一大筆錢在蘇卿寧這個妖豔貨身上。

水性楊花才是常情。

直至下一次他們踏進風月樓,姐妹們依舊笑臉相迎。

她覺得爹娘或許錯了,風月樓裡不會有摯愛;但又覺得爹娘的打算是對的,這麼些年過去,她好像依舊連愛是什麼都不清楚。

如果沒有愛人的能力,是不是剖心之時便感知不到痛?

她迷迷糊糊地想,該如何驗證祁空便是她要找的人,又如何挑一個合適的時機下手呢?

胡思亂想的結果便是第二天終於不負所望病倒了。

蘇卿寧躺在榻上大腦放空,祁空早前試了她額頭的溫度覺得不對,已讓胡應然支使小丫頭去請了大夫。這會兒蘇卿寧燒得有些糊塗,被扶著半坐起來,嘴唇察覺瓷杯微涼的觸感才意識到要喝水。

她依稀記得這人很不會照顧人,笨手笨腳的,喂了她偏燙的開水也沒能意識到,倒惹她白疼一陣。

“這次不燙。”她聽見扶她那人聞聲道。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似乎終於因著這一句話而打開泄洪的閘口,記憶驀地混亂起來,她看見金碧輝煌的殿堂,零落散亂的珠釵,和院角紅牆綠瓦襯的槐花樹。春日槐花滿樹的清香化為美人露的馥鬱,又在微苦的舌尖無端品出藥味。春夏秋冬一輪轉過,槐花樹卻再也沒有抽新芽。

宮牆殘破,滿目蕭瑟。

“你……為什麼要算卦?”她怔怔地問了一句。

“什麼?”祁空一手將茶杯放回小幾上,另一隻手扶著她正想帶她重新躺回軟枕上,她微微顰眉,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什麼算卦?”

蘇卿寧絞儘腦汁也沒想出自己為什麼會問這麼一句,腦海中的畫麵就連她自己也看不懂,頭頂散發暖黃色光暈的東西像是油燈,卻又比油燈亮堂多了;瓷杯的樣式很怪,裡麵裝的褐色液體像是冷掉的藥,卻又有著與藥不同的苦澀香氣。她在雨夜像是迷失方向,滿心惶然無處可歸。

她於是搖搖頭,似乎要將這些無根無據的畫麵從腦海中甩掉。但許是病中乏力,手指酸軟得厲害,她微動手指,傀儡線便從衣袖間滑落出來,在被子裡貼著肌膚反倒泛起絲絲縷縷的涼意,靈台亦清明片刻。

祁空壓下心中疑惑沒有多問,蘇卿寧清楚這並非她該有的反應。

她是那般聰穎,千般萬般都算儘了,自己又輪得上什麼。

眼角無聲墜下淚來,在祁空轉身離開去外間開門之時,無息地與綢製軟枕深色花紋融在一處。

祁空與胡大夫少許的交談聲越發近了,腳步聲中,蘇卿寧闔眼似眠。

倘若是夢,也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