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然走後,祁空握著宋晚的手輸了不少念力,真氣在經脈之中遊走。麵前這具身體確是肉體凡胎無疑,不過頗有些陰氣在身,亦招鬼魂。左手腕上的細鐲隱約亮著瑩白光芒,與真氣融為一體,護著脆弱的經脈。
宋晚仍在昏迷,不過比起方才倒是平靜了不少,至少沒再出現念力失控的狀況。祁空無路可走,心道一聲得罪,繼而傾身抵上宋晚的額頭,念力流轉,虛相之中綿長的痛苦順著脆弱的暫時聯結渡了過來。
共讀結束,祁空起身,右手堪堪扶住桌麵才沒摔下床去。宋晚抗拒的意識太過強烈,饒是她也沒能讀完方才虛相之中發生的所有事。
但有一點如今終於大白,那便是數百年前她一直未能知曉蘇卿寧最後的反常行為究竟是為何,沒想到她居然帶著前世的記憶。
這完全算得上是地府諸位的失職。
她的神色逐漸冷下來,想起上一次從顧依的虛相中出來後,她曾去過一趟閻羅殿,途中經過忘川河,也恰巧遇見一隻狐狸差點被鬆動的結界漏了過去。當時孟婆說結界不穩這事兒大概有一千年了,她當時沒甚在意。
現下想來可不是如此?
有人不經意間轉生至畜生道投成九尾狐,在過孟婆橋時給後麵的子孫輩們開了個好頭。
狐狸慣會偽裝,再加上蘇卿寧體質特殊,結界一次沒能認出來。到後來再遇見其它狐狸,自然也就跟著糊塗了。
但無論是“宋晚”還是蘇卿寧的記憶,現世的宋晚都不該有。
“天道無為”四個字在腦海中盤踞良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昏睡之人就快要醒來,祁空終是下定決心,雙手結印,夢魘之中,記憶如走馬燈一般逐幀放映,頃刻之間又如潮水一般褪去。
待到念力波動穩定下來,祁空額上已出一層薄汗。她抬起方才被傀儡線勒住的左手打量,血口已然愈合,隻剩乾涸的血漬有些礙眼,她用桌上的濕巾擦淨了,用過的紙巾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又往裡麵扔了幾張衛生紙蓋住。
指間便隻剩下淺淡的傷痕,像是經年留下的舊傷。
做完這些,她抬手一召,虛空之中鬼見綢裡包裹的血色傀儡線方掉落出來。祁空伸手接住,銀線已被染成通體褐色,柔軟度也隨著血液的凝固差了些許。她打量半天沒看出個什麼名堂,倒是莫名驚訝自己的血液中竟然有凝血因子的存在。
——果然是在人道上學思緒逐漸不著邊際起來。
她將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拋掉,餘光瞥見桌上杯子裡的涼水,趁傀儡線沒注意,一把抓起摁進了水杯之中。
傀儡線起先還掙紮,後來倒是有幾分良心地辨認出自己身上的血全部來自眼前之人,被從冷水中撈起時象征性地扭動了兩下。祁空倒掉血水,重新換了一杯泡,來回幾次之後,總算是恢複成最初銀色的模樣。
她用念力將傀儡線上的水蒸乾,並在它再一次想要往宋晚身上鑽時用力拽住了。傀儡線屈服於淫威,很識時務地纏繞在祁空的左手手臂上,裝死不動了。
祁空擼起袖子,見上邊一圈一圈像繃帶一般纏繞的銀線,知道這玩意兒先前跟過蘇卿寧,不會再認新的主人。但宋晚至今還是個普通人類,壓根兒用不了法器,遂隻當作先替她保管著了。
倒是鬼見綢主動往她麵前蹭,生怕祁空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血跡。
“……自己弄乾淨。”祁空從衛生間找了瓶洗衣液丟給它,深覺自己仁至義儘。
祁空尋思著宋晚這會兒也該醒了,她最後檢查了目光所及之處一切正常,背後響起了敲門聲。
她起身開了門,胡應然舉著手機向她展示詳細賬單,祁空頗為鬨心地揉了揉太陽穴:
“實物還是現金?冥幣還是黃金?”
這便是讓她任意選的意思。胡應然正愁支付方式不方便,這會兒倒是不怕麻煩,將文件傳給身後替玄鳳輪班的黃鸝樂滋滋地算彙率去了。
“能進來嗎?”無關人士走後,胡應然探頭問道。
祁空側身讓出一條路來,胡應然得到應允,坐在床邊打量宋晚。
祁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這會兒蒼白褪去,宋晚麵上已然有了些血色。
胡應然低聲感慨道:“真像啊。還真是她?”
祁空沒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她擺弄著香爐裡的香料,不一會兒房間中便盈起了熟悉的美人露香。
“蘇卿寧的賣身契,還在你這兒嗎?”她忽地問道。
“……在呢,”胡應然愣了幾秒,方想起這樁事來,“我既受她父母所托,當初簽契不過走個形式,價格不高,她自己隨時能贖回去——不過後來歸作黃土一捧,契也還在我這兒,大抵是覺得人都走了,還糾結這事兒也沒必要了吧。”
祁空淡淡嗯了一聲:“算上價錢,一並付給你。”
胡應然既得到答案,又白賺一筆,當下答應得飛快:“好妹妹,你也不願意蘇姑娘的身價被折吧。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湊個整,這個數——就當圖個吉利?”
祁空抬眼看她手勢,這點錢對她的存款來講不過九牛一毛,遂無所謂地一聳肩,示意她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