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蔭 她祈禱著對方不要離開。……(2 / 2)

天道何時情動 羲和安 3881 字 10個月前

靜昭儀於是收回視線,淡淡應了一聲,任由棠鵑扶著自己向屋裡走去。

就在她跨過門檻之時,她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倚坐在枝頭的人像是換了姿勢,書頁嘩啦一聲抖落下來,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灼熱的目光追逐在自己身後,幾近實質化的眼神像是獵人注視著自投羅網的獵物。

“嘖,”她聽見那人像是喃喃自語,“生父在人道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可惜死了;生母是阿修羅道逃犯……隻可惜也死了。作孽留個孩子背負天譴,竟然還投了人道的胎——嘖,女阿修羅的天賦是一點兒沒繼承。”

“不對,好像有一點繼承……”

後麵的話語儘數被關在門外,靜昭儀心下茫然,卻又覺得那樹上的倜儻女人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誌怪小說中陰氣森森的惡鬼模樣。她與後宮大多數女人的嬌憨和溫軟都截然不同。

她是她苦難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亮色。

宋晚卻隻覺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響起道那一瞬間她下意識地伸手探向左手腕的細鐲,不料摸了個空。

她不懂異道交合留下的孩子為何會背負天譴,也不知女阿修羅究竟有何天賦。

但她從這話語裡知曉靜昭儀生父人道經商,生母阿修羅作惡,雙亡後隻留下她一個深宮之中沒有家族可倚仗的昭儀,想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以及最重要的——

話語的主人是祁空。

這聲音像是在無意之中已聽過千萬遍,以至於她在夢中也存留著本能反應。

她的存在時間遠比自己以為的要長久。

時日正常地流過,宋晚逐漸習慣了靜昭儀枯燥的生活。她總是端著儀態,哪怕對樹上祁空的好奇已經快要溢出來,也隻是克製地抬頭向窗外樹上望一眼,假裝隻是被飛鳥與綠葉吸引了目光。

有的時候祁空坐在樹間,泛黃的卷軸似乎永遠也翻不完,來來去去都是那麼幾頁;也有時她並不在,宋晚能夠體會到靜昭儀淡淡的失落。

但她從未向旁人提起樹上的存在。

她伏案執筆抄經,感到自己再一次被樹上的目光注視,她說不清其中的情緒,但提筆便忘了下一個字。

“……並諸眷屬所有厄難一切憂惱一切疾病一切饑饉……”她咬住下唇,偏頭去看經文。

“……獄囚係縛恐怖之處悉皆解脫?”樹上人不知怎的,隔著如此之遠竟也看清了她的簪花小楷。沒來由的,她從那話語中聽出不悅來,“大孔雀明王的東西。好端端的,抄這個做什麼。”

她沒說話,隻接著往下抄,事實上已然被擾亂心緒。靜不下心來,偏生始作俑者根本沒發現她的異樣,視線仍舊黏在她身上。

樹上的女人若不是被拘於此處逝者的鬼魂,大抵便隻能是樹精一類的妖怪了。

她祈禱著對方不要離開,從這個盛夏開始。

但沒過一會兒,棠鵑便說太醫院派了人來請平安脈。

沒抄完的經文被鎮紙壓在桌上,被風掀起一角,墨跡半乾不乾。

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入了宮到現在便一直吃藥調理著。起先皇帝還來看她幾次,但她身子屢不見好,後宮美人無數,漸漸的皇帝也就少來了,現如今也就不來了。大抵是這次出行,同品級的妃嬪都在列,這才順勢將她也叫上。

太醫請脈,靜昭儀不慌不忙,倒是棠鵑在一旁關切地問:

“我家主子身子如何了?”

再熬下去,皇帝怕是徹底將她忘了。

依宋晚看,那太醫大抵是想說如今見好,已經可以行房事了雲雲。沒料到太醫不緊不慢打著太極,繞了一大圈都還沒說到正點上。不過她才疏學淺,沒有專業知識背書,記不清太醫具體說了些什麼。

“行什麼房事。”正當她已被太醫的話術繞暈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在耳畔,一聲清脆的響指過後,房間裡的時間好似暫停下來,所有人都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連宋晚也隻能在定住那一瞬的視域內觀察四周。

那樹精走路是無聲無息的,靜昭儀想,甚至連風聲都沒有,她便出現在自己身邊了。或許是在樹上待得久了,衣袖上隱約飄來葉片的清香。隻是現下這個視角,仍舊瞧不見她的臉。

“年近五十,糟蹋得還不夠多嗎,”她冷笑一聲,又打了個響指,“可不能遭這種罪。”

時間恢複正常,宋晚耐著性子聽那太醫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突然話鋒一轉,委婉地提醒靜昭儀依舊需要將養著身子,暫時不能與皇帝同房。

棠鵑的神色明顯低落下來,隻有靜昭儀思緒已經飛到很遠。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昭儀,又無家族倚仗,太醫院的人大可不必耗費心思與她虛與委蛇。唯一的解釋便是方才有什麼因素讓他兀地改了主意。

靜昭儀將方才的秘密埋在心底,她用餘光悄悄打量女人,卻已經尋不到她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