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覺得自己大抵三世加起來都沒這麼累過,祁空的精力也許不能單用“好”這一個字來形容。畢竟身為超脫六道之外的最高存在,祂本是不該有任何詞可用於描述的。
喘息的片刻,宋晚微眯起眼睛,舔了嘴角的水漬:“我算是瀆神嗎?”
她或許不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有多誘人,祁空自上而下打量她,目光中有著從未出現在她身上的貪婪。交界地並沒有確切的時間概念,房間裡也沒有用於計時的物件,時間的獨立性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漫長。
但這個問題讓她探索的目光頓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轉而向上與宋晚十指相扣。
“不,當然沒有,”她的聲音輕得微不可聞,“你怎麼會……這樣想。”
如是作想的應當是自己才對。
祁空未曾肖想過自己真的能夠完全接替天道的權柄,正如從未妄圖得到她一樣。天地以萬物為芻狗固然不錯,但既然有了獨立意識,便必然要做好承擔脫離掌控風險的準備。
如今的一切像是一場幻夢。
但她無比確定這便是真實,天道不會在這種事上犯錯,即使偶爾也會讓衝動蒙蔽最為理性的思維。感官的愉悅讓她流連、纏綿,於這一個不會出現在除此之外任何時空的存在中將所有的弱點儘數交付。
她同時抱有一絲僥幸,機會並非隨時都出現,在情潮中抓住最高點哪怕於她而言也絕非易事。她在此時此刻與人類一般無二具有七情六欲——僅限於宋晚。
“我有時覺得不真實,”宋晚另一隻手虛撫著祁空的臉,描摹她的眉眼,“靜昭儀、蘇……”她突然想起蘇卿寧與祁空好似隻有萍水相逢的緣分,算不得深交,於是略過了,“……宋晚——你愛的是哪一個?”
祁空低頭吻她,卻被逃掉了。她眼中浮現出無奈,想繼續做些什麼卻又舍不得,隻得反問她:“這重要嗎?”
宋晚沉默半晌,說出的話卻是經過深思熟慮,仿佛隻是因為方才運動的插曲才一直拖到了現在:“重要,我們並非同一人。”
可是,怎麼會不是同一人呢?祁空不解地想。
對於六道中輪回的眾生而言,每一次轉世都是全新的開始——除了魂魄。
並不因為輪回而魂魄終成其為魂魄,它永遠在。死亡是肉身的消弭,質料的存在從來算不上可靠;孟婆湯能送走的也不過是生前數十數百年的記憶,忘川河中無數不得超生的亡魂將它們拆成碎片,但哪怕渺小沒入塵埃,也始終存在著。
所有的分崩離析都不包括魂魄,形式是最本質的持存。三千世界在天道眼中並無表象的分彆,祂透過虛相直麵生靈中永恒的存在,萬變不離其宗,唯有魂魄是滄海桑田的演變中得以留存不變的。
也是祂真正所見的。
鐫刻在魂魄深處的印記從不會因肉身的或傷或死而輕易消失,除非徹底從形式上抹去。
——那便從此在過去、現在、未來的任何時空中都不存在了。
可名為宋晚的魂魄怎麼會消失呢?
天生天化的存在已然彌足珍貴,更何況無論多少次向她投去視線,其中純粹都難免讓她自慚形穢。
祂在長久的寂寥中注視著塵世喧囂一點一點從鮮活的生命中褪去,同時帶走了全部的歲月。
時間的流逝便在其過程中一點一點建立起來。
祂開始不滿足,迫切地想要改變現狀。瘋狂滋長的思緒像燎原的野火一發不可收拾,從此在輪回六道中生根,天道福澤帝子,與自己的私心出現了無可調和的分歧,祂才最終成之為她。
若並非同一人,豈不是長久的虔誠信仰也隻是誕生於心魔的虛相?
祁空解釋不清,又回到最初的答案,天機不可泄露,但宋晚知道她喜歡她。
她愛她。
這個認知讓祁空從無邊的思緒中驚醒,她一點點吻過宋晚的眉眼,問她:“……你是誰?”
宋晚沒能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糟糕透頂的姿勢和長時間的體力消耗都讓她處於徹頭徹尾的劣勢地位。
祁空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將問題回拋給她,好像自己沒有任何思想似的,引導著提問者給出預先設定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