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久不答言,祁空自然以為祂是被自己質問,現下無話可說。
祁空便忽地從心底生出淡淡的厭惡來,來勢洶洶地席卷了神識。祂像是疲累,為六道操勞許多時候,到頭來又一個至高存在誕生卻是違逆天道留不得。祂倦怠地抬了眼皮,右手作出結印的起勢來,懶聲道:
“我累了。”
刹那間平地風起,通體銀白的刀身濺上殷紅,削鐵如泥的刀鋒卻與看似脆弱的細線死死相抵。
祁空持刀的雙手暴出青筋,細線的主人卻仍提不起興趣似的懨懨垂眸,瀲灩的桃花眼沒有半分多餘的神色,淺茶色瞳孔映出天道虛幻的影子。
亂石崩裂,疾風翻卷,一番交手誰也沒討著好處,卻也說不上受傷。
這樣不行,祁空暗想,祂們雖本源不同,本質上卻都是不經中介的至高存在。祂們交手時周身的陰陽之氣瘋狂聚合又散去,極快地製造出一片虛空來,是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打法。
祁空心念一轉,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不是同源勝似同源,既然都無法給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那麼鎮壓封印的餿主意也隻有擱在一旁。除了和平相處,祂想不出彆的可能性。
但祂能想通其中關竅,不代表邪神也能想通。對方重新撲上來的那一瞬間祁空差點被祂的銀線在腹部割出一道三寸長的傷口,青白刃抵擋不及,祂被迫退出幾丈來遠,後背撞上一塊嶙峋山石,喉頭一熱差點沒噴出血來,聲音嘶啞地抬手抹了唇角金紅:
“還打?”
這都是什麼不講道理的打法!
祂既受傷,同樣從世界本質中汲取力量的邪神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祂撚起細線的一端,橫在眼前察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似的,咳了兩聲,手指尖滴下一般無二的金紅色來。
“彆做無用功,”祁空抬眼誠懇看祂,試圖勸和,“真算起來,我們都是六道體係的至高神,誰也逃不著便宜,倒不如……”
話音未落,邪神又是一道銀光甩過,祁空真沒想到都到這個份上了祂還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出手。天道的預知能力在邪神麵前失效了,祂差點沒直接身首異處。
銀線毫不留情地在青白刃上劃過,留下主人金紅色的血液,屬性相衝使得後者如遇真火一般猛地燃燒起來。
那一瞬間祁空失去了所有感官,伴生物被烈火焚燒的意識似乎儘數轉移到祂身上,瞬息之間抽乾了方圓百裡全部念力,焰火熄滅,刹那間燃燒的光影仿若幻象。
祁空猛然抽刀,在銀線上劃過大片刺耳的聲音,竟有隱隱斷裂之勢。邪神抬手召回銀線,卻被祁空猝不及防伸手一拽,跌至了祁空麵前。
祂還未來得及作反應,卻被一隻手摁住腰,使力往側方一拉,後背便撞在了石壁上。
頃刻間二人位置倒轉,青白刃的刀身抵著脆弱的脖頸不過分毫,祂被迫仰起頭與祁空冷冷對視,對方的心思卻似乎並不在祂身上。
“這樣說來我還得謝謝你,”祁空彎起眼睛,持刀的手穩得出奇,“以邪神之血鍛刀,不虧。”
“話說回來,”祂漫不經心地將刀下客從上至下打量了個遍,火紅的衣裙被壓在石壁上,凸顯出裙下玲瓏曼妙的曲線,在天道眼中不過是形式上的善念,“我都說了休戰,我們注定分不出勝負,你怎麼還來?”
祂未卜先知似的抓住了邪神試圖反抗的手,一同壓在亂石上,並在看到對方吃痛一顫後眼中笑意更深:“嗯?聽不懂話?”
預料之中的回答並沒有到來,半晌後,祁空茫然地撞進一雙朦朧淚眼,祂咬著下唇,淚珠掛在輕顫的眼睫上,神色間卻沒有任何委屈之態。
祁空甚至忘了鬆開手。
邪神就這樣被祂以一個極其不雅觀的姿勢抵在石壁上簌簌掉眼淚,好像隻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壞了,祁空想。
這是真聽不懂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