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空又開始覺得有趣,祂捏著巾帕擦了手,扔回小仙童舉著的盤子裡,像是隨口問道:“你們花神大人方才喝了什麼?”
小仙童已經看得呆了,儘管方才二人的舉動皆背對著祂,席間也沒什麼人往這個方向看,但祂們似乎靠得有點太近了?
但她不敢多言,隻如實答道:“隻是席間普通的桃花酒。”
她轉身去看一旁大的酒壺,祁空卻仗著身高優勢先她一步將酒壺提了起來,端詳片刻,點頭道:“喔,三千年。”
小仙童:“……”
“放心,拿錯酒這件事,我不告訴你們娘娘,”祁空笑得像是在欺負小孩,“我帶花神先走了。”
說完不等回應,祂便一手摟著花神,單手結了個印,消失在瑤池會上。
王母身邊的侍女下來察看時,驚訝地道:“花神大人呢?”
小仙童木然道:“走了。”
侍女疑惑更深:“不是剛來?怎麼走的?”
小仙童放空大腦,緩緩地道:“被天道大人劫走了。”
侍女:“……”
這兩位對峙了好些年,還這麼劍拔弩張呢。
對這段對話絲毫不知情的二人眼下正在一片桃林中。雖然祁空不認識路,但在天道種如此多桃樹的,想也知道隻會是王母。但蟠桃林這麼大,眼下群仙又都在宴上,自然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花神被祂放開,似乎有些站立不穩,卻又記得一貫的喜好,足尖輕點便坐上了一處不高不低的樹枝。
祁空抬眼看祂半晌,沒瞧出什麼名堂來,隻輕笑一聲:“至高神醉酒,可謂是天道一大奇觀啊。”
祂原以為花神眼下靈智不清明,當是理會不了自己的才是。卻沒想花神一揚下巴,語氣有幾分不屑:“你那日滿身酒氣將我逼迫至……不提也罷。”
祂一說,祁空才意識到降生日的事祂竟耿耿於懷記仇到現在。世事無常,連天道也有失算的時候,祂當時可沒想到二人會如今天一般一同從瑤池會上溜掉,誤打誤撞入了這片桃林。
半樹桃花半樹果實涇渭分明,花神坐上去後,屬於桃花的那半麵瘋狂生長起來,原本還有些日子才會開放的花骨朵競相綻放,被染成鮮血一般的紅色。
“下來吧,”祁空半眯起眼,天光有些亮,“你再多坐一會兒,這樹桃子可就都吃不得了。”
受過花神念力滋養的桃子,尋常神仙可消受不起。
花神垂眸看祂,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祂並非不講理之人,半晌後從樹枝上跳了下來。
撞進溫軟的懷中。
祁空一驚,下意識的想法竟是推開,然而溫熱的指腹摩擦過唇瓣,祂恍惚意識到自己口中被塞了什麼東西。
那朵桃花像是流經血液一般滾燙,幾乎將冰冷的吐息燒灼。柔軟像是近在咫尺的唇,卻又帶著不可觸摸禁忌的荒唐。
“唔,”始作俑者不知情似的退開些距離,像是尚不會講話的孩提對著事物學語,“桃花。”
祂彎起眼睛:“這不吃得?”
桃子吃不得,桃花也就隻有某些至高存在吃得。
但沒有誰閒著沒事吃花瓣的——彼岸花本體的存在也不會乾這等同類相殘之事,天道麵無表情地想,花神本質好像仍舊稚氣未脫。事實上非為從下界飛升的神明都有些天真氣,不過花神的確為神時日尚短,又沒怎麼與同僚打過交道,才顯得格外難辦罷了。
桃花暫時不知該如何處理,被花神碰過的東西不一定能直接放回土裡任其與旁的花瓣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塵,還是小心為上。祁空將那花瓣用念力裹了又裹,危險地將花神逼得又抵到了身後的樹乾上。
隔得這麼近,祂甚至嗅到花神身上的幽香。
彼岸花也被封存入窖似的,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酒香混著原本清清冷冷的吐息,眼下馥鬱起來,多了幾分逼人的錯覺。
彼岸花的香氣常常叫人忘記它本身的陰邪,正如花神的本源是如此有動人心魄的力量,祁空恍惚以為自己竟看清祂的表象,令世間一切眾生存在都黯然失色的表象。
“諸天神佛都忙瘋了,”祁空嗅祂發間香氣,好像溺於其中自己也醉了,“天道與花神卻在桃林賞花。”
“人道話本總說好景不長,”花神被裹挾在天道陰陽中和的念力裡,倒逼得祂本身陰冷的經脈燥熱起來,也或許是酒的緣故,“他們會找來。”
“所以還有時間。”
天道輕聲呢喃,祂好像在此刻才真正明白時間這個概念,無形空洞的名詞在漫長的等待和倉促的見麵中被賦予實質意義,祂得以用來做橫向比較,風吹過的每一陣落花都是標記。
天道化身行走世間的年歲遠比花神要長得多,可祂是因為花神才知曉時間流動的相對性。凡人兜兜轉轉走過一生最長不過百年,祂彼時尚不知百年光陰能夠徹頭徹尾改變存在本身,即使命運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