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世音如實稱是。
“我去看過了,”花神坐在了祂的榻邊,“死氣綿延數百裡,深難以見其儘頭。天道念力中陰陽儘數相合,怎能渡化如此多的死氣?”
是了,自己當時也想,合該是邪神的本源與這鬼門更近些。
“左右隻能留一個,”天道好像察覺到一隻手正不安分地撥著自己的睫毛,祂語氣淡淡,“你知曉,我們並不會真正消亡。”
……
祂好像聽到一聲很輕的歎息,帶著些許灼熱溫度的。祂猜想自己不知為何仍舊維持著人形,否則不該感到比自己的體溫要高出許多的風。
大夢初醒。
祂不再記得夢中的一切,隻在醒後第一時間去到佛堂,好像那年一樣,有一個紅衣的影子盈盈而立。
但帝釋天告訴祂,花神仍在人道,轉生未歇。
祂又問,善逝呢?
帝釋天講善逝亦轉生於人道普渡蒼生去了。
天道訝然,卻又覺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祂憶起自己當年隨口一說,天道言出法隨,從未有過差錯。
祂又想,下五道動蕩大抵仍未結束,鬼門一日在,陰陽之氣便一日不得安寧。
帝釋天卻很驚訝地看著祂,欲言又止:“大人,動亂已經結束很久了。”
天道一愣:“很久……是多久?”
“五百年有餘。”
帝釋天卻見祂依舊茫然,這才想起天道並無限製性的時空概念,隻好換了更為具象的計數方式:
“天道新飛升神佛共計一百餘人,人道曆經三朝,畜生道妖王更迭八任……”
天道卻隻問他,花神在哪一世界。
“這……”帝釋天撓了撓頭,“大人不如去尋司命,取下五道的命簿來看。”
“多謝。”祂轉身,消失在石柱後。
從司命那兒討來命簿並不算什麼難事,司命卻趁機抓了好幾千年銷聲匿跡的祁空來做苦力,塞給祂這些年堆積的許多命簿,讓祂尋花神此生命格時順便將積壓的公務理了去。
命簿由天道過目本也應當,祁空推脫不過,卻沒想到司命口中的“許多”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怎生這樣多?”祂微皺起眉。
“大人有所不知,”司命溫和地道,就好像塞給祁空如此多命簿的不是自己,“下五道動亂雖已結束,可在動亂中死去的生靈不少,先前六道輪回投胎亦需排隊之事,大人也知曉。隻是這等待投胎的魂魄實在是多,一二十年前才都安排下去,命簿都未供您審核呢。”
祁空屬實是沒想到自己一覺睡了這麼久。天道往日是閒,可再少的工作堆積五百年也是一時半會兒完成不了的,祁空差點沒抬腳就走。
“大人,”可司命從身後撲了上來,一麵叮囑一麵不住地將裝有命簿的儲物袋往祂的儲物袋裡塞,“這些是五百八十三年前投胎的,這些是五百八十二年前投胎的,這些……”
祁空耐著性子才沒一腳踹開司命。估算著凡人不過百年的命數,祁空從一百年前的命簿開始找起,的確是找到了花神的命數,卻沒想連著好幾本都寫著早夭。
祂這才覺出不對來。
後來方尋得十七年前的一本命簿上寫著阿修羅女與人道男結合所生之女尚未離世,現下在舊朝行宮之中,因著身子弱,倒是一直沒被那年過五旬的皇帝碰過。
兩朝交戰,花神轉世所在的一方已然氣數已儘。
天道並不輔佐失了氣運的帝王,祁空也無法改變滅朝的未來。但祂卻隱秘地抱有一絲欣喜,好像這樣就能讓失了天佑的帝王早死一些。
祂粗略翻過既有年歲,十七歲後,命簿自此分頁,祂再往後翻,卻隻見一片空白。
祁空不由得愕然,刹那間明白了一件事:
——花神的命運,當由祂親手書寫。
哪怕祂如今隻是無念力傍身的凡人,甚至連自己曾高居三十三重天之上也不記得,祂的命運仍舊是逆天而行。
與天道抗爭,然後呢?
雙方都無從知曉的未來,究竟何以斷定勝負?
天道化身默然許久,提著尚未讀完的命簿就近跳下凡間,憑著天道的氣運降落在一棵槐樹上。濃密的枝葉遮住視線,陽光透過葉片間的縫隙灑進來,祂好像也感受到一絲人道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