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小狐狸的溫柔鄉裡無法自拔,卻也很快知曉了那一絲違和究竟是什麼。無念再一次找上門來更是印證了祂的猜測——
天道擾亂了花神轉生的秩序。
花神轉生本為消磨鬼門怨氣,渡鬼門不渡之魂,合該永沉苦難之中。天道的到來於花神而言卻好似一劑消磨苦難的良藥,一時的溫存或許便讓一世的苦痛都付諸東流。
想通這一點後天道在花神神殿的神龕上坐了很久,風中似乎殘留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彼岸花的幽香。
然後祂行至雪山金頂,將第八識從神識中剝離,儘數扔進了長明燈的焰火。
……
數千年的時光於凡人而言無比漫長,可於諸天神佛,卻不過短短一瞬。
陰陽未開,謂之混沌。
陰陽交合,萬物化生。
在無念的護法下,祁空於陰陽混沌中越過太虛,看見了自己的識海。
永恒從未改變,可她卻在天道的浩瀚中看見了彆的什麼。
那是……另一重天道。
這個認識讓她驀然心神動蕩,凝神細想時,卻再也辨不出另一重天道何時而生,祂好像一直都在。
天道何談誕生時日呢?
這便是永恒,是天道為自己所設立的永恒。另一重天道一直都在——這或許聽上去很荒謬,她隱約知曉自己作為天道存在的唯一性,卻在此刻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性。
若另一重天道才是真正存在、且一直存在的天道,那麼自己算是什麼呢?
或許自己才是那個該被命名為“另一重”的他者。
神識像是於懸崖邊緣踩空,一陣強烈的失重感忽地襲來,再下一刻,她已經不在識海之中。
她仍舊能夠感受到識海存在,可自己卻好像被“逐”了出來。
這個認識讓她不由得變了神色,便也明白了無念眼中的悲憫從何而來。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應當去尋彌勒,隻有未來佛才有資格談論未來事。可天道並沒有對時間的認知,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是天道可論及的範圍。
“你想去找彌勒?”無念看穿了她的想法,搖搖頭道,“祂仍舊是菩薩之身。”
祁空沉默半晌,並沒有心思被道破的不悅,開口時聲音啞得自己都難以相信:“……那是什麼?”
無念卻反問:“你心中有數,不是麼?”
祁空複沉默下來。
她好像看見自己的命運。
天道並不需要有情感的化身存在。
更不願意看見這份糾纏不清的情感與邪神脫不開乾係。
祂們本不該是同路存在,命運的撰寫在那一刻大抵是出了什麼未曾意料的、荒謬無比的岔子,竟讓祂們有了交集。而這短暫的相交埋下了永恒的伏筆,像密集的蛛網絲絲縷縷分不出明細。
親手書寫命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命運從不掌握在任何人的手中。操控一切的隻有天道——亦或說天道並非有著“操控”之能,而僅僅是一個代行的名號,指向所有不可知之存在。
那是現世任何存在都不可認識、不可談論的,就連祂的存在亦無從感知。
祂之上亦有祂。
被替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動情之物注定做不到毫無偏私,自然失去了作為秩序的資格。她從前常與花神說,祂們這樣的存在與日月同壽,從不會真正消亡。
她那時尚不知曉,“祂”是天道,“她”卻不是。
她算儘天機,卻唯獨算不準花神動情的究竟是無數次的轉世,或是本源自身。
可另一重天道的孕育意味著她不再有存在的價值,上述猜測自當毫無意義。
祂的影子在識海中久久不散。然而感知相接的片刻,她隱約看見除了至純的天道,周遭還纏繞著彆的什麼。
她再次闔眸,這一回辨清了天道周身縈繞不散的——怨氣。
如陰陽兩極般吸引卻又排斥的,如真正未降生嬰孩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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