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的敘述平板而沒有感情,但是語氣裡全都是對潯陽公主的敬畏,她說完就退下了,也沒有給寶春詢問的時間。可是寶春心裡有很多疑問,她明明衝撞了公主殿下的車架,也被關在地牢裡很多年,為什麼一出來就得到如此待遇?
寶春一直想,直到婢女將她打理乾淨,她步出浴池,轉眼望去,那一池的穢物很像是她之前的人生,它們如此肮臟,也是如此真實的存在著。那些吃蟑螂以度日,蜷縮在地牢肮臟一角的日子,寶春突然發現,她已經連想都不敢想。
被人領著又走過了很多個看起來相同的回廊,這回的目的地是花園裡的涼亭,她在潯陽公主麵前站定,很大膽地打量著潯陽公主,潯陽公主坐在涼亭裡,身下是厚厚一層孔雀額上羽絨做的墊子,涼亭四周用布幔圍著,清風吹不進來。
然後被人狠狠一推,寶春踉蹌一下,才反應過來行了一個伏禮。
“真大膽。”潯陽公主的聲音並沒有不悅,“抬起頭來吧。”
寶春依言抬頭,看見公主指間的芙蓉酥,神思又恍惚起來,味蕾隱隱開始回憶起蟑螂的味道。潯陽公主看著她覺得有趣,伸手又拿了一塊,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把這盤拿給她。”潯陽公主說著,臉上笑意不褪,顯然是心情十分好的樣子。
婢女立刻拿了盤子應聲就過去,寶春趕緊再次謝恩,隨即狼吞虎咽起來。潯陽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隻覺得這一幕可笑非常。在潯陽公主麵前,眾人莫不是守禮至極,潯陽第一次看見這麼一個鄉野女人,當然覺得十分新鮮。
寶春吃得很歡,芙蓉酥甜美的滋味瞬間將蟑螂的惡心感從她的喉嚨裡拔除了。可惜吃得太急,居然嗆了一下。將一口芙蓉酥嗆出了口,幸而用手接著,才沒有掉到地上。她這才知道,喉嚨裡已經甜得膩了,抬起眼想要口水喝。
這一抬眼,卻看見潯陽公主臉色已經變了。
“怎麼,芙蓉酥不好吃麼?”潯陽問道。寶春哪敢說話,隻得不停地搖頭。潯陽公主卻是極不滿意,手裡拿過了一隻夜光杯,那夜光杯裡盛著半杯清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想喝水?哼!想不到你這樣的女人也敢嫌棄本宮賞賜給你的芙蓉酥,賤民就是賤民!”說完,手一揚,那夜光杯就朝著寶春砸過去,正中寶春的額角,人的皮肉那裡抵得上夜光杯的堅硬,寶春的額頭就這樣被砸得流出了血,血和水混在一起,在寶春的臉上流著,非常怕人。
寶春吭也未吭一聲,這點疼痛當然不算什麼,但潯陽突如其來的怒氣卻讓她非常困惑。
潯陽公主看見寶春一副呆愣的模樣,心中更氣,休息的心情也沒有,站了起來,邊走邊對著身邊迅速跟上的下人們吩咐道:“把這個賤民帶走,本宮不想再看見她。”
“此人惹得公主生氣,可要責罰才好,免得威壓不足以服眾。”身邊有人進言。
潯陽公主聞言轉過頭來,看見寶春直挺挺地跪著,臉上還是一副不知所謂的表情,當下笑了一笑,說道:“嗯,也好。反正本宮很久沒有發脾氣了,免得大家都以為本宮是個沒有脾氣的人,等本宮走了,你叫人打斷她全身的骨頭,彆打脊椎。她的脊椎挺得很直,本宮想知道,她以後是不是也能挺得這麼直。”潯陽的口氣好像隻是讓人為她折來一朵美麗的花。
寶春尚且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刑罰已經開始。骨頭一寸一寸被敲碎,但是她的皮肉卻依然連接在一起,她本來跪在地上,後來全身已經沒有可以支撐她的骨頭。她緩慢的蠕動著,希望可以逃過這一場劫難,但是收效甚微,她被人捏碎了全身的骨頭。
那個提議的婢女站到她的麵前,蔭蔽了她頭上的陽光。
寶春赫然發現她就是那個讓她許願的人,即使麵目看得不甚清楚,但寶春就是知道她就是那個誘惑她許下了願望的女子。女子又走上前一步,踢了寶春一腳,讓寶春翻回了正麵,說到: “寶春,又見麵了,你怎麼讓自己陷入了這麼悲慘的境地?”
寶春疼得說不出話來,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疼,因為骨頭的斷裂,這種疼仿佛永遠都止不住一樣。
“寶春,再許願吧,隻要你想,隻要你要。”
“我願,隻願……”寶春用力喘著氣兒,“能離開這裡。”
“這麼善良,不如我再送一點東西好了,因為這次我要從你那裡拿走的,比你許的願要稍微貴重一點呢。”她笑著,離開了。
如你所願,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