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樹暮雲 春天樹,日暮雲(2 / 2)

想到這裡,寧風致上前幾步走到暮雲川的身邊,不顧他的阻攔,聲音安撫道:“沒事的,當時把你帶回宗門就意料到了這個情況。”

說罷,寧風致轉頭衝著前麵微一躬身,儘全了禮數溫聲道:“各位前輩好,小輩寧風致,暮兄乃寧某宗門之人,不知何處得罪了各位,還請幾位先和寧某說道一二。”

“暮兄。”先前那個聲音響起,把這兩個字抵在舌尖饒了一圈,陡然笑道,“原來姓暮嗎。”

寧風致不知來意,還是答了聲是。

“嗬”那人桀然笑了一聲,“既然如此,在下宗門之事,寧小宗主還是不要管了為好,省的辜負了一番心意啊。”

“雲川,吾等奉教皇之名將你帶回武魂殿,置於寧少主……”他聲音一停頓,瞥了一眼寧風致,繼續道,“我們不會再追究。”

教皇,武魂殿。

先前的所有猜測被一一驗證,和教皇親傳弟子那般熟稔,甚至還能讓她為自己做事的人,想來也隻能是自己宗門的朋友。

如果僅僅到這,寧風致還能相信暮雲川隻是離開或者叛逃之類的,但當他看到說話之人身邊的山羊胡老人時,所有設想驟然崩塌,原本應該隻剩殘肢的人,此時正安然無恙地站在麵前,不僅僅是他,另外五個人也是如此。

這不是對他們的叛逃,而是赤裸裸對他的欺騙。

“暮……雲川。”他突然明白之前這個男人說的“姓暮”是什麼意思,甚至是連名字都不是這真的,“所以,從最開始,你就是想接近我,接近七寶琉璃宗嗎?

寧風致不說天潢貴胄,也是錦衣玉食的長大,享受著整個鬥羅大陸最頂尖的資源。

到了這個時候,他反倒是靜了下心,畢竟到底也不是沒有預料,隻不過是說沒預料到是騙局,是來自屠殺了七寶琉璃宗數以萬計弟子的最大的敵人裡而已。

寧風致聲音一哽,掌心一片血色,“我沒什麼想問的,我隻想知道,在幻境裡,你跟我看著七寶琉璃宗的弟子被你武魂殿屠殺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好笑?還是看著我不知所措覺得……”

暮雲川喉結上下一滾,急切地開口:“我沒有!我發誓……”

他知道自己的話現在大概是沒有多少可信度,但他還是想說,想說很多不知怎麼說出口的話,他想說他接近他不是因為任務,是自己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齷齪的肮臟的思想,他沒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事不關己,他也沒有……也從來沒有……

沒有什麼呢,他想不下去,也不知道,說不出口,也難以做他想。

寧風致垂眸輕輕點頭,“你說了,我便信了。”

他不想鬨,也沒什麼好鬨的,隻是呼了口氣,自己對父親的忤逆這麼多年便這麼一樁,然後落得一身笑料,險些一身傲骨都碎了一地。

“我走了,你回去吧。”

寧風致幫他抖落袖袍的灰,上麵是擦不儘的血,乾涸了之後失去了原來的柔軟,硬得如同一塊厚厚的紙板。

“你的衣服應該是不會嫌棄你的,它應該也不知道自己臟了。”寧風致道,“反正它本來也就是這個顏色。”

他在說之前在奪寶的時候,暮雲川挪愉的話,當時他沒能給個回答,現在倒是知道了結果,都是有跡可循的東西,他早該在武魂殿第一次在七寶琉璃宗的背後出現的時候就該知道,臟了一點的東西,就不會再乾淨。

他從出生起就是無數座謊言編製的牢籠,他們說他以後會是七寶琉璃宗唯一的主人,要強大,要擁有九寶琉璃塔,要讓宗門長盛不衰。

宗門就是他,他就是宗門。

他生來就帶著擔子,帶著所有人的期待長大,如願以償地長成了每一個宗主的樣子,甚至更為優秀,待人有禮,八麵玲瓏,好像生來就一副笑臉。

他聽人說少年郎的樣子,張揚又恣意,後來他覺得這應該就像暮雲川身上的紅色一樣,熱烈還狂妄,仿佛世間都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總是一副萬般世人皆垃圾的樣子,他不受控製地被世界上的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所吸引。

但其實都是他以為,他以為暮雲川是一個張揚恣意坦坦蕩蕩的人,暮雲川本人從來沒有說過,多數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寧風致深吸一口氣,掩去眼睛裡的顏色,笑道:“就先這樣吧,暮兄先慢走,就當是綺羅鬱金香的報酬了。”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我有說過的。”暮雲川指尖微動,似乎是想拉住,但無論是出於立場還是資格,抑或者是勇氣來說,總而言之,他還是什麼動作也沒做。

“雲川。”

“我叫雲川。”

寧風致忽然想起來第一次在清逸園裡這人的自我介紹。

*

“雲川。”

“我叫暮雲川。”

*

“暮雲川……是春樹暮雲的意思。”

春樹暮雲。

春天樹,日暮雲,是觸景生情的,漫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