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惑的的背影消失，陸擎依然垂眸站著，他遲遲沒有進門，放空地站了大概五分鐘才轉身。

他今晚外出遛狗時間遠遠超時，阮和璧坐在客廳，披著一件鵝黃的外衫，手裡懶懶散散地拿著一本書，餐桌上的保溫墊暖地飯菜還是熱騰騰的，她給陸擎舀一碗蝦仁豌豆粥：“回來啦寶寶，快來吃飯。”

陸擎不愛吃海鮮，但阮和璧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有說過。

他洗洗手，阮和璧好整以暇地拖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他：“新交了好朋友呀？寶寶今天說了很多話哦。”

她說著，半真半假地抱怨：“跟媽媽都沒有這麼多話呢。”

陸擎咽下口中的食物，陳述：“媽媽，不是朋友。”

“那是什麼呢？”阮和璧輕聲問。

“暫時沒有辦法定義。”他說：“媽媽，以後你會知道的。”

“好吧。”

陸擎說：“可以讓馮阿姨給他收拾一個房間嗎？”

阮和璧吃驚：“你要帶他來家裡住嗎？”

他說：“他今晚回不去了，也不會想待下去。”

阮和璧神色變得嚴肅：“寶寶，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家庭不合。”陸擎輕描淡寫：“這是很常見的家庭關係。”

阮和璧臉色有一瞬的發白，掩飾地笑笑：“那媽媽來收拾吧，馮阿姨在洗澡。”

陸家幾乎不會有外人留宿，客房常年閒置，阮和璧從未乾過家務活，一時竟然慌手忙腳不知該從哪裡下手，陸擎沉默地看著她雜亂無章地找枕套被罩，她很瘦，有些厚的被罩拉扯的有些吃力。

“對不起。”

阮和璧一愣。

陸擎輕聲說：“對不起，媽媽。”

阮和璧鼻尖發酸，仰仰頭收拾情緒，陸擎拉住她的手說：“稍後讓馮阿姨處理吧。”

“媽媽總是做得不夠好。”阮和璧緊緊地抱住他，眼睛透過門窗，軟聲道：“寶寶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陸擎很久沒有說話，從阮和璧帶他回來，這也是他第一次失言。

也許是因為今天他過於釋放自己。

“我討厭黃色的枕頭，媽媽，扔掉！扔掉！”

“討厭就丟掉，乖寶，不哭，不哭。”

二樓出乎意料的亮著燈，顏惑聽著自己臥室有動靜，小跑過去，兜頭一個枕頭砸來，是他最愛的小黃鴨軟枕。

他下意識地接住，然後看到自己的臥室亂糟糟一片，他的床品被拆下、衣櫃被打開，地上扔的都是他的衣服，他憤怒極了：“你們在乾什麼？！”

“討厭鬼，你回來啦。”周博偉得意洋洋地踩著他的衣服，命令道：“我喜歡這間臥室，你跟我換一下。”

何素玲皺眉：“去哪兒了？這麼晚回來。”

周博偉眼尖地指著他手裡拎的盒子：“你拿的什麼？”

顏惑大步走進去，不理周博偉，仰頭對何素玲說：“你們出去，我不換，這是我的房間。”

周博偉朝他做鬼臉：“就換！就換！略略略~！”

顏惑直直地盯著何素玲，何素玲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這不是看你上下樓不方便，犟什麼犟。”

“我願意不方便。”顏惑指著門口重複：“出去。”

周博偉大喊：“媽！我就要住這個房間！”

何素玲安撫地拍拍周博偉肩膀，蹲下身，臉上掛上虛偽的笑，去拉顏惑的手：“顏惑，聽話啊，明天早上阿姨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麼，你說？”

顏惑退後一步，搖搖頭：“你們現在就出去。”

何素玲冷下臉。

顏惑心裡很害怕，他想起陸擎的話，握緊點心盒把手給自己壯膽子：“你是我們家的保姆，本來就應該給我做吃的，你工作不儘責！等媽媽回來了，我要告訴媽媽！”

何素玲不屑一笑：“那你現在就去啊！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你媽媽在哪兒你知道嗎？！”

“我告訴你，你今天要麼換房間，要麼滾出去。”何素玲抱臂站起身，居高臨下地說：“不換房間，你以後不僅沒飯吃，也沒人再送你去上學，你自己想想清楚！”

顏惑瞪著她，半晌狠狠地用胳膊抹了一下眼睛，他擲地有聲地說：“不送就不送，誰稀罕！”

何素玲怒極反笑：“好，好！你真有本事，那你走吧，我看你能走到哪裡去！”

顏惑一語不發地開始收拾東西，他來的時候帶了個跟他差不多高的小黃鴨行李箱，他將自己能看到的衣服收拾收拾裝進去，把小黃鴨塞進去，拉上拉鏈。

他就這樣一手拉著小箱子，一手拿著點心盒，背著書包和作業，離開了自己居住了一個月的房子。

半個小時後，阮和璧敲敲小書房門，輕歎道：“寶寶，你的小朋友來了，在咱家門口哭呢。”

陸擎正在寫作業，他手邊放了個平板，裡麵顯示的正是門口監控畫麵：顏惑倔強地蜷縮著抱著自己的腿，臉側趴著，泣下如雨，淚眼愁眉，睫毛已經被眼淚浸透了，嘴裡還在嘟嘟囔囔念著什麼，十分有力。

像一隻還在吃奶就被流放驅逐的幼獸，掙紮求生，生命力蓬勃旺盛。

惹人垂愛，也讓人想要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