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將剛剛分娩的女人抱起,強迫她將脖子伸進了繩圈,而後毫不留情地鬆開手,任她在半空搖晃掙紮。
女人的舌頭越伸越長,麵色也越發青紫,小半刻後,她掙紮的動作便幾近停滯。
女人氣斷之時,周遭已無生人。嬰兒的啼哭卻還回響在她耳邊。
夏日炎熱,屍體不過兩日便發出劇烈腐臭。
仆人入屋收屍,將其丟進後山枯井,沙石封口,這才絕了熏天臭氣。
*
“太太,大夫說小少爺快不行了。”丫鬟慌忙報信。
“這小孩兒先天不足,能活十個月已經是造化了。若是真留不住,那便不留了。”陳太太執盞推茶,言語淡然。
“太太,那這個呢?”丫鬟拿出一精致木盒,其內置放著一隻長命鎖。“這可是在萬寶齋打的金鎖,等了一年才等來。”
“這孩子命薄,等不來這鎖命的。這福氣,還是送給旁人吧。”陳太太‘豁達’,繼續道:“鄭家的小少爺最近不是病了嗎,將這長命鎖給他家送去,就說是陳家特地給小少爺打的,希望小少爺能早日康複。”
“是。”
*
“陳家的小少爺命大,聽說他十個月的時候,大夫說他再活不過三日。可你瞧,他現如今三歲了,還活蹦亂跳的!”
“反瞧那鄭家二少爺,七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小病,小病攢成大病,都養病三年了,還不見好,瘦得跟水猴子似的。”
*
“咚——”江不晚從半空摔落,膝蓋隱隱生疼,女鬼的記憶就此中止,再無下文。
這記憶中的女鬼屬實可憐,被大戶人家借腹生胎,謀殺致死,待她死後,陳家也沒多將她的兒子當做寶,一隻小貓小狗,死了便死了,之後再借腹生一個就是了。
可江不晚也感覺得出來,這些記憶並不完整,甚至是藏匿了一部分最重要的事實。
女鬼的兒子奇跡生還,看似是天無絕人之路,實則是這女鬼損人利己,搶奪了他人的命數,給了自己差點早夭的小兒。
她或許也是良心不安的。這才十分抗拒拷鬼牌拷問這部分記憶。
“你藏在鄭鈞南的長命鎖裡,是為了把他的壽命續給你的孩兒?所以你的孩子才能活到現在,鄭鈞南才會長病三年。”江不晚一語點破,似乎並不想給女鬼逃避的空間。
“不是,不是......”女鬼尖叫嘶啞,心內的某一處,早已潰不成軍。
“我以為,我的靈魂隻要附在長命鎖裡,就能陪著我孩兒一輩子。可我沒想到,那個女人會連這隻長命鎖都不給我的毅兒留下......我隻是怕極了,害怕我的毅兒真的會死,才會將錯就錯,吸他的壽命。”
江不晚沉默難言。
“我想,你應該放下了。”許久,江不晚才說道。
她明白,若是未經他人苦,那什麼樣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不,我不放下。我要是離開了,我的毅兒也會死的!”女鬼怨氣忽重,濃墨般的黑氣霎時將江不晚包裹。
這女鬼想殺了她。
江不晚收起了那些沒用的同情心。原來厲鬼難收,隻能滅殺也是真的。
“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
江不晚咬破手指,血流如絲,似利刃般穿入鬼魂虛無縹緲的軀體,一點一點將其吞噬殆儘。
“啊——”女鬼嘶吼的聲音漸小。
魂滅之時,血絲破爆,從江不晚身體中流出的血液,終又濺到了她的麵龐之上。
“呼。”江不晚氣虛,癱坐在地。她抬手撫去眼角的殘血,整個人都像是被浸到了血腥氣裡。
頭一回見鬼,她是有些害怕的。可當鬼魂最終死在自己手裡的時候,她心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江不晚?”鄭鈞禮找到她的時候,她正滿臉是血,柔柔弱弱地癱坐在地。
江不晚被這聲音拉回現實,卻是心頭一緊,生怕此前的見鬼之事,實為鏡花水月一場空。
她抬頭,瞧見了鄭鈞禮疑惑又擔憂的臉,明曉自己還在這場夢裡,終是鬆了一口氣。
“鄭警官。我能給你報個案嗎?”江不晚朝他笑道。
“你沒事吧?剛剛是不是有人傷害你了?他跑到哪裡去了?”鄭鈞禮見她身上都是血,麵上卻還帶著笑容,以為她是被什麼壞人嚇到了。
“不是這個。沒有人傷害我。”江不晚輕搖了搖頭。“我要報的案,是陳家後山枯井之中的死屍案。”
“陳家?”跟他鄭家交好的那個陳家?“你怎麼知道......”
“砰砰——”天空綻開火樹銀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金河之上倏忽開滿灼灼桃花。
桃花飄散隨流水,覆了滿河燭光。
如夢似幻。
“這是?海市蜃樓麼......”鄭鈞禮記得金河兩岸都不曾栽種過桃花,更彆提這突然出現在河麵之上的不儘飛花了。
一股濃烈的氣息鑽進了江不晚的鼻腔裡。
這味道,好像叫做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