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往北要再走上三四天才會有驛站,押送犯人的衙役準備在泉州驛落腳歇息一天。
罪人被安排在驛站後邊的車馬牛棚裡邊的木屋裡,以防衝撞了驛站內的官員。
領頭的衙役在驛站門口與守門的攀談: “今年西北的雪也太大了吧,我從山溝走過來的時候,雪都蓋過了膝蓋,十幾年沒見過這樣的大雪了。”
守門的答: “今年不好過啊。入夏的時候乾得很,今年的糧都沒長出來多少,現在又遇上雪災,糧價貴得離譜……”
“唉,這個冬天又有多少人熬不過去了。”
……
朝江月不動聲色地靠近,看衙役說得停不下來,他伸手拍了拍衙役的肩膀。
衙役長得濃眉大眼,一臉絡腮胡子,瞪著朝江月很有威懾力: “乾嘛?”
朝江月裝成被嚇到的樣子,抱歉地笑了笑,小聲說: “官差老爺,我剛剛看您押送的那些流刑犯裡,有個人很是眼熟…那是不是之前的順天府尹徐常青徐大人?他怎麼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衙役看著凶狠,但心腸不壞,他點點頭: “確實是他,不過小兄弟呀,朝堂的事兒你少打聽,一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
朝江月猛地點頭,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臉上卻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 “那個……”
衙役不滿他吞吞吐吐的: “有什麼話就趕緊說,說一半留一半算什麼?”
朝江月這才開口: “其實徐大人曾對我有恩,十年前我家村子裡遭到那些土匪洗劫,家裡糧和錢全沒了,娘快被餓死,我也餓得坐在路邊哭。”
他抬頭看了看衙役,繼續說: “當時還是巡撫的徐大人,給我買了幾個饅頭,還讓大夫給我娘看病,我們家這才熬了過來……”
看著衙役有些動容,朝江月趁勝追擊: “大人,徐大人是個好人,我不想就這麼看著他落難,您讓我進去看看他吧。”
朝江月一邊說,一邊隱晦地從袖子裡掏出塊五兩的銀元寶遞給衙役。
那衙役捏著銀元寶在手裡攥了攥,咬牙將銀子還給朝江月。
朝江月有些急了: “大人,你這是……”
“彆說了,你去吧。”衙役拍著他的肩膀: “徐大人是個好官,我也不信他會惹上那些事,小兄弟你為人仗義我很佩服,就算是我日行一善為自己積德吧。”
朝江月聽了有些感動,徐常青一生為民,就算背上了汙名還有人能記得他的好。
朝江月堅持把銀子塞進衙役手裡: “大哥,您就算是大善人也要養家,我不能平白無故讓您擔上風險。銀子拿去給家裡添點新衣吧。”
其實這五兩銀子夠得上他一年的俸祿,衙役想到家裡幾個孩子還等著他添年貨,還是將銀子收下了。
馬棚這邊和驛站前邊隔開了,有領頭的衙役準許,朝江月直接從大門走了進去,邊走還邊拿著碎銀子賄賂彆的小吏。
看門的官吏見了銀子頓時喜笑顏開,熱情地引著他到徐常青住的房間。
這些小吏都很有眼力見兒,人帶到了門口就借口走開: “就是這兒,你們聊吧,我去一邊兒歇息會兒。”
屋內的徐常青小心照顧著自己夫人和最弱的小孫兒,聽見屋外的聲音有些疑惑,有誰會在這種時候還敢來見他?
外邊的人推門而入,卻是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在冰天雪地的黑白世界,就像一抹難得的春色讓人動容。
徐常青的長子徐斂上前詢問: “你是哪位?有什麼事嗎?”
朝江月對徐斂恭敬地行禮,說: “見過徐公子,我是來找徐常青徐大人的。”
徐斂回頭看著父親,徐常青這才從妻子和孫兒身上移開目光,看著朝江月疑惑地問: “這位小公子,我不記得曾見過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朝江月上前一步: “徐大人,我是朝昭,就是十年前您從麓行山帶回京城的那個小孩兒。您還記得我嗎?”
徐常青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眼中突然有了淚光: “原來是你呀,傻孩子,怎麼這時候來了,徐家惹上的禍太大了你不該來的,當心把你也牽連進去。”
朝江月把帶來的吃食遞給徐斂,上前緊握住徐常青已經變得皺巴巴的手: “我孤身一人還怕什麼牽連?讓我看看徐夫人他們吧,我學了些醫術說不定能救回來。”
徐家人聽了,趕緊讓出位置給朝江月看診,徐夫人則有氣無力地讓他先看看小孫兒。
朝江月仔細查看兩位患者的麵部和手足,又摸了摸脈象,發現奶娃娃隻是寒氣入體,驅寒之後再補一補就好,徐夫人反而嚴重些,一路上勞累過度失了些元氣。
徐家人關切地詢問老夫人和娃娃的病情,朝江月隻說不嚴重,就掏出事先處理好的銀針,兩邊同時起針祛寒。
兩人的臉上的青白色很快褪去,朝江月又往徐夫人嘴裡塞了片參片讓她含住,徐夫人這才恢複了些精氣神。
見母親和自己孩子終於好了些,徐斂拉著朝江月連連道謝,撐了一路的徐家大兒媳張氏也忍不住哭倒在徐斂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