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跟我說“我喜歡有陽光燦爛的天氣。我喜歡陽光照耀在皮膚上的溫度,幻想是戀人溫暖的手在撫摸。”
陰暗的閣樓,潮濕的隔板,吱吱呀呀的響動,是蟲蛀蝕的結果。拿來水杯、書籍、毛毯,搭建起一個理想中美好世界。
她說:“我討厭現實的腐敗、沒落,常常覺得我腦海裡的世界才是真實。”說這句話時,她的嘴角揚起一個落寞、脆弱的弧度,眼神悲哀而空洞地望向遠方。
“你聞到我身上散發某種腐爛的氣息了嗎?”我正在下墜。
一天天流水似的日子像光影一閃而過,悄無聲息地侵蝕著我們。直到某日,稀鬆平常的生活發生變故。隻是這變故不是突如其來,而是有跡可循、潛藏已久,像是平靜海麵下暗湧著的凶濤終於爆發。
她死了。她成了回憶。
在之後,無數個失眠之夜,我打開手機短信,再也收不到她固定淩晨三點發來的消息。我往上翻著過往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是她五天前發來的:
——在忙碌的學習中,我忘記有多久沒有仰望過天空了。今晚的夜色清新、明亮,沒有雲。好多星星在閃爍。但其實我更喜歡明媚藍天下大朵的白雲,真希望明天一早醒來,睜眼是灌滿陽光的房間。
這個小城,已經連續下了三天的雨,給他們的心上也籠罩了厚重、憂鬱的烏雲。她還未等到黎明升起,金光穿破雲層的那個時刻,她就打開窗戶,從十八層高的樓房跳了下去。
毫不留情,如此堅決,對這個破敗人世感到徹底失落與絕望。也是不滿與絕對抗爭到底的倔強,哪怕是犧牲生命。
還有一年,他們就可以逃出這個牢籠了。他們曾約定好要一起遠走高飛。若是他們的戀情沒有敗露。
“我們明明隱藏得很好,很小心,沒有讓任何人發現端倪,但我至今想不清楚我們是怎麼被曝光的。”在黑暗中,觸碰往事的禁忌使空氣裡蔓延著憂傷與惶恐,我閉上眼睛,因此聽覺和感受的感官都變得敏銳無比。
呼嘯的風像是柳條鞭打,要將空氣劈斬兩半。流淌進來的月光,仿佛美妙而淒涼的樂符在跳躍。
她的影子在我麵前浮動。
“她跟我說,生命是寫好的篇章。我們無法逃離書寫的命運,或許我們也是被書寫的人物。因此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逃離,於是成為宿命。孤獨是我的宿命,還有死亡。然後她就死去。”
她的手指、眼睛、嘴唇,單純無辜的臉上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她說:嗨,不要難過。你要為我高興,我回家了,我們出發的地方。她來了又去,漸漸離我遠去。我再也觸摸不到她。
“她是個有傷痕的女孩,我想竭儘所能帶給她安慰。甚至更不自量力些,想完全治愈她。但是最後我知道,我們無法拯救任何人,包括我們自己。”我停頓一下,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卻嘗到一滴鹹鹹的液體,我愣了愣,然後才發覺是我的眼淚。
我哭了。
聽我說話的人,始終沉默。這會兒他忽然靠攏過來,將我擁入他溫柔的懷抱,他說:“不管你們以前多麼甜蜜,但你最終都要承認: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死亡對於她是解脫亦是歸宿。你要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