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幾天,係黎昕好像從年夏的世界裡消失了。他似乎刻意躲著她,年夏見不到他,連他的名字都聽不到。而她的舍友文伊石好像也很忙,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
年夏在公司偶遇文司域,他突然攔下她問起係黎昕。
“你跟小瘋子最近怎樣了?”
“能什麼樣子,老樣子。”年夏客套地回應文司域,卻話鋒一轉問他一個困擾她很久的疑問:“司域學長,你為何總喊係黎昕‘小瘋子?’”
“這個嘛,”文司域撥了撥自己頭頂青藍色的頭發,回答了句廢話:“因為他是個真的瘋子。”
年夏淺淺地翻了個白眼,示意他接著說。
文司域隻好歎氣,補充道:“我在文家第一次見小瘋子,他約莫七八歲。那個年紀的小鬼,眼睛裡通常都是很純粹的五彩斑斕,和帶著愚蠢的求知欲。可他不是,他的眸子是深灰色的,跟我家那個老謀深算的老鬼一模一樣。我發誓,我當時就隻多看那麼一眼,就直覺自己會掉進黑洞裡,我會死掉。”
文司域把年夏拉到無人的落地窗邊,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文家曾經有那麼一兩個不怕死的去招惹他,後來這些人輕則挨長輩一頓訓,重則舉家被丟去奇怪的國家曆練,而這些事情表麵上跟他無關,但背地裡都有他的手筆。他那時候年紀雖小,做這些卻都能滴水不漏。等他後來長大了些,老爺子讓他到商場上曆練,他常常上一秒還與對手談笑風生,下一秒就能讓對方跪下來求他。”
文司域的視線落在遙遠方位正在動工的建築物上,他將食指附上透明玻璃,抬手慢慢地寫了個“文”字,又利落地打了個叉:“而他似乎並不為此知足。你應該知道文家的根基跟產業極其龐大,文家的子孫們無一不是如枝葉一般盤桓於此而活。但他不是,他竟然妄想憑一己之力將文家連根拔起,隻手對抗整個文家。你說他是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文司域沒等來年夏的回答,卻聽見她“嗬”地一下嗤笑出聲。他詫異地抬眼望向年夏,見她眸中的篤定熠熠生輝,一時恍惚以為自己好像見到了係黎昕。
年夏好像在說一件約定俗成,理所應當的事:“司域學長,小的時候我的父親便教我,被人打了就要打回去,受了委屈自然要去討要說法。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是直道。他所做的,不過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罷了。他所做的不過如此,與其說他是瘋子,倒不如說是其他人仗勢欺小,罪有應得。”
文司域張著嘴半個字也說不定出來。過了好一會他才若有所思地望向年夏,稱讚道:“你倒是很維護他。這點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年夏握著手中保溫杯的手指緊了幾分,疑問地反問他:“我們小時候見過?”
這似乎是文司域第二次提到他們從前認識了。她上回以為他在開玩笑,給了他個教訓。可這回他又提,似乎半真半假。
“見沒見過,你自己問他咯。”文司域向年夏晃晃手腕,敲著手裡的表盤,幽幽地說道:“我提醒你,再過一會,你可就見不到他了。”
年夏心中隱隱約約有不適,臉色一變,突然便語氣急促起來:“你什麼意思?”
文司域的手指落在玻璃窗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敲著,勾著唇笑道:“小瘋子居然沒告訴你。老爺子要送他和伊石出國,少則幾年,多則一輩子。看時間,這會應該在去機場路上了。”
年夏的瞳孔驟縮,手中的保溫杯應聲落到地上,滾落到文司域腳邊。
她的臉色冷著,伸手拽住文司域胸前的領帶往前帶。她踮起腳尖,由下而上地怒視著文司域,聲音微微發著抖:“請你告訴我,是什麼時候的飛機?在哪個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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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好像挺生氣的,怎麼辦呀?”
文伊石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嘟嘟聲,人都嚇得縮了縮肩膀,無助地抬眼問係黎昕。
年夏在去機場的路上,給文伊石撥了個電話,語氣冰涼得如深洞裡的寒霜。待她問清地點和起飛時間後,她便直截了當地掛了電話,全程沒一句廢話。
係黎昕的腦海裡浮現出年夏那張氣得蒼白的臉,隻能無奈地聳聳肩,有些虛地開口:“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年夏是黑著一張臉出現在機場大廳的,她看都沒看一眼係黎昕,徑直走到文伊石麵前,語氣冷冷地質問她:“文伊石,你也要不告而彆嗎?”
文伊石自從認識年夏以來,從未見年夏這般質問人的樣子。她待人處事一向和熙,斷不會像今日這般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樣子。文伊石被年夏嚇得連忙揣起行李箱就跑,指著係黎昕拚命甩鍋:“全都是我哥一個人的主意。你倆慢慢聊,我要先去值機了!拜拜!”
年夏的拳頭揣在身側,握得緊緊地。她心中好似有一股無名火在燃,麵上卻冷著一句話也不問。
終於是係黎昕先心虛地開口問她:“你生氣了嗎?”
“嗯,生氣了。”她眼中憤怒的小火苗在燃著,開口卻又帶著幾分委屈:“係先生,你每次都這樣,總是不告而彆。我知道你沒有義務跟我報備行蹤,我也知道我們現在關係尷尬。但你這般不辭而彆,是想讓我將我們這兩年多的情誼置於何地?”
“年夏,”係黎昕伸手包覆住她的拳頭,眸子裡有隱隱的血紅色:“抱歉,讓你生氣了。不跟你說,是怕我見了你,我會舍不得走。”
她的心在看到他眸子的那刻便軟下來,她甚至擔心地問他:“你要去做危險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