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麵前跪著的人臉色變得煞白,然後身體止不住地發起抖來。她驚恐地“啊啊”了兩聲,結果嘴裡隻剩下“不要”兩個字,最後隻能不停地在地上磕頭。
小孩的哭叫聲被人捂了起來,周圍是一片死寂。
有人推搡著也跪到他的麵前,不停地向他磕著頭求饒:“對不起,係小公子。對不起,是我管教不當。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原諒我們吧。”
年夏抬眼環視著四周。跪著的,坐著的,站著的,場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這個方向。而這些視線,不論剛剛掩飾得有多好,此刻都隻剩下“忌憚”二字。
在絕對權力的壓製下,所有的不甘都隻會剩下忌憚。
“年小姐,求求你,幫我勸勸係小公子,我們不能去剛果。”眼前人看係黎昕不說話,又轉而來求年夏。
年夏嫌惡地看向他,冷冷地出聲:“求我乾嘛?我又管不了你們的家事。”
“但就算是小孩子,做錯了事,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轉過身來,視線落在係黎昕脖頸處猩紅的血色處。傷口看起來很深,他一定很疼。可主廳有這麼多人,從剛剛到現在,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上前過問他的傷口到底嚴不嚴重。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也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受了傷到底疼不疼。窒息的感覺在她胸口蔓延開來,令她感同身受。她摻他起來,心疼地問他:“疼不疼?我們去醫院吧?”
溫柔漫上他的眉眼,冰涼的指尖也變得溫熱起來。他噙著笑回答她:“不疼。我都聽你的。”
“係小公子,請留步。”有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攔住他們的去路。“老爺子在書房等你,有話要同你單獨聊一聊。”
來人是文家的現任當家主母,文司域的母親。
“我不同意。”年夏擋在係黎昕麵前,態度很堅決:“他有傷,得先處理傷口。”
當家主母瞟了年夏一眼,同旁邊的人低聲交代什麼,然後才向她點頭,承諾她:“年小姐放心,文家有最好的私人醫療團隊,自然是先為係小公子處理好傷口。”
“等傷口處理好了,老爺子要同小公子簡單聊幾句。天氣冷了,年小姐可以在客房先喝上一碗薑湯等一等。”
這一字一句,用的都是肯定句,擺明了是不容拒絕。年夏咬著唇,指甲掐進掌心肉裡,心中不悅。直到係黎昕來握她的手,微笑著跟她說“不大礙”,她才同意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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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爺子的書房外麵有一支栽了百年的香樟樹,彎著軀乾像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雪一落下,白了滿頭。
係黎昕和文老爺子單獨聊了多久,年夏便在院子裡站了多久。等她回過神來,積雪已經薄薄地在傘上打了一層,落進發絲裡,沾了眉眼。
“怎麼不進室內等著,不冷?”
係黎昕從屋裡出來,看到的便是她站在雪裡發呆的樣子。他怕這薄薄的落雪沾濕她的鞋襪,回頭怕是少不了一頓風寒,慌忙把她拉進自己的身前,敞開外衣去包覆她。
年夏向空中吐著氣。熱氣遇到冷冽的空氣變成水霧,恍恍惚惚中讓人有不真切的感覺。
“一點都不冷。江南的雪真好看。”
令人覺得冷的,反而是這世間的人心,入骨後是徹寒。
係黎昕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附在她的耳邊呢喃:“你傻不傻?進到室內邊捧著薑湯邊看雪,不是更好麼?”
她背對著他,給他翻了個白眼:“你沒出來,我哪有閒心坐下來喝薑湯?”
“傻丫頭。”係黎昕蹭蹭她額角的鬢發,抱她的動作更緊了一些。他猶豫了片刻,跟她坦白:“老爺子要把他持有的所有股份都轉給我,代價是讓我收手。”
年夏“嗯”地一聲。“你答應了嗎?”
“我明明知道答應他是很孬的行為,一點也不酷。可是這是眼下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吞下整個文家的辦法,所以我最後還是答應了。”
“夏夏,我終歸在爭一口氣和捷徑中選擇了後者。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年夏轉過身來,與他麵對麵,四目相對。
“人啊,沒必要為了爭一口無用的惡氣徒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你想吞下文家,也並不僅僅是為了複仇,對不對?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你在我心裡都是蓋世英雄,無人可替。”
係黎昕咧著嘴笑了。
“那我踩著七彩祥雲,來娶你好不好?”
隻是一句應景的玩笑話,像從前一樣,並不奢求她的同意。可她卻思考了良久,長長地歎氣:“係先生,我們不是早就有婚約了嗎?”
係黎昕怔了怔,有些詫異:“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一些。難怪我啊,一進這宅子就覺得熟悉。原來二十年前我來過這裡,見過你,還為你跟人打了一架。”
年夏抬手撫上係黎昕脖頸處添的新傷,眸子裡寫著心疼。
“你啊,白活了二十年,一點長進也沒有。受了委屈一樣隻是打落牙齒活血吞,連疼都不知道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