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沉默良久,起身告辭。隻聽得腳步簌簌,呂蒙急忙退到門後,隻見魯肅在夜幕中整裝備車馬,默然走了。
程普告辭後,呂蒙正想離開,帳內周瑜突然喚他:“子明?”
呂蒙走進來,看到周瑜臉色,雖然心裡有準備,但還是吃了一驚。周瑜麵無血色,眼圈發黑,陰鬱的神情更顯出他深陷進去的雙頰。南郡城下的箭傷從來就沒有痊愈過。入秋以來,他咳得越來越厲害。
“大都督身體要緊,儘早歇息吧。”呂蒙無意逗留。
“你都聽見了?”
“聽得清楚。”
“魯子敬啊魯子敬,”周瑜長歎一聲。“榻上策是你最早提出來的。現在劉備和諸葛亮有同樣的野心,你竟然跑來給他們作說客?!“周瑜轉向呂蒙:”他真不知道被什麼蒙了心!“
呂蒙知道對方怒氣的根源,就沒有答話。
周瑜舒了口氣,問:“子明,你不妨猜猜,吳候為何會同意子敬的理論?“
呂蒙這才意識到周瑜居然在此時此刻還惦記著傳教授業。他心裡一酸,長跪在地:“大都督,多思無益,還是早點歇息吧。“
“講!“周瑜露出了怒色。
呂蒙咬緊牙關。他從來不擅長這門新課程,但更不擅長說謊。“吳候同意子敬的理論,大概因為一是不識劉備此人,二是不信大都督有能力西據荊襄,東抗曹魏,又守著劉備養虎為患…”
“還有?”
“屬下混沌,想不出來了。”
“混沌?”周瑜走到他麵前,一隻手落在呂蒙的肩膀上。“是誰當年巴巴兒的跑到我府裡,說我不能將兵赴喪的?”
周瑜的語氣很是異樣。呂蒙抬起頭,正對上他在燈影裡的雙眼。這一刻那雙眼睛幾乎是溫柔的,呂蒙心底一顫,眼淚險些落下來。
“他說我功高震主。”周瑜輕聲的,一字一頓的說。“你和子敬正得吳候青睞,但身為人臣,日後需小心。我無能----因為伯符,我不屑去顧忌這法家治術….在這上麵我沒什麼可以教給你的…”
呂蒙低著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周瑜按住他發抖的肩膀:“子明,你是聰明人。日後我要委屈你,你知道就好。”
呂蒙抬手擦乾了眼淚,站起來長作一揖。
十年授業,他從未正式拜過師。
周瑜捂口輕咳一陣,直到滿臉緋紅。待喘息平定,他輕歎一聲:“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