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建安十八年中……(2 / 2)

“你兵不血刃得了零陵,現在孤又把它送了回去,不覺得可惜麼?” 孫權問道。

“我有什麼可惜的?”呂蒙回答,“主公以大局為重,自然心裡有底。再說,”他一笑,“主公想要零陵,改天我就再把它取回來就是。”

孫權哈哈大笑:“子明不要太縱容孤,當心孤貪得無厭!”

“自去年正月你就沒得閒,孤好心疼。”他隨即無奈的搖搖頭,“雖然舍不得你,你總該好好歇一歇。孤早就注意到了,我一去你的營裡,你就渾身不自在。”

“主公要是真憐惜我,就因該發我去柴桑大營….”

“才不能。營裡吃住都粗糙的很,又一刻不得安寧。嗯,你再清減下去,孤就拿你的廚子問罪。”孫權拍拍手,示意不遠處的侍從,“這裡有件禮物要贈給子明….”

侍從捧上一個竹漆大禮盒,孫權從裡麵取出一襲白色的翻毛狐裘大氅,當麵抖開,顯出薄輕鬆軟具佳的細茸和珍珠色暗雲紋裡子,炫目華貴得紮眼。

呂蒙雖然在衣食住行上從不上心,但近年來居移氣,養移體,還是識貨之人。難得這狐裘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呂蒙笑讚:“主公哪裡得來如此極品啊?”

孫權把狐裘披到呂蒙肩頭,歪著腦袋看了看,然後很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替他係上頸間的帶子:“狐皮自然有人送,我也自己獵了兩隻湊數。這物事好歹算是孤在濡須搶走你披風的賠償吧。”

呂蒙略抬著頭,眼睛卻低垂,看孫權聚精會神的在自己頜下打結。可憐吳候沒伺候過人,帶子輕而滑,結了幾次都脫落了。

距離這麼近,他可以看到孫權的眼睛裡,儘是簡簡單單的心滿意足。

呂蒙心裡暗歎一口氣,舉手擋開對方的手,把狐裘脫了下來。

“主公不忙,我改日慢慢穿它。現在披著狐裘上路,天氣漸熱倒也罷了,這麼招搖的東西,非讓山賊劫了不可。”

孫權大笑:“孤倒要看看,哪路山賊敢動我虎威將軍一根毫毛!”

話音未落,兩人都覺得有些什麼不對頭。對視片刻後,兩人撲嗤一聲,禁不住笑彎了腰。

“也罷,算我是這’狐假虎威’的始作俑者….”孫權笑著一手抹著眼角,一手示意侍從把禮盒搬下去。“等你到了尋陽,我還有一件小小禮品相贈。”

呂蒙平息了笑聲,正色道:“談及山賊,我倒想向主公討一個人。”

“誰入了子明的眼?”

“右部督陸遜。這次廬陵討賊,過會稽和丹楊,我看到這兩郡民戶充實,部曲精良,人人都說是陸伯言早幾年的成效。”呂蒙微笑道,“主公也曾借幼平傳話給我,說我看上什麼人,儘可留下。不知主公可許我留下伯言,待返回任上的時候召入帳下?”

孫權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了。他想了想,回答:“伯言在奏對朝列中,心質細密,確實是個皎皎才俊。但近年來他一直著手於吏治與民生,並沒有掛什麼軍功….”

他轉過身,看著遠處的建業城牆,嶙嶙樓宇間隱隱似有瑞靄蒸騰。世家嫡傳之氣,於孫吳的江東,是福是禍仍未可得知。

“不過既然是子明要的人,孤一定給。”孫權轉頭一笑,“等你修養回來,孤命陸遜在你營中候命就是。”

呂蒙的車馬上了路。孫權背著手,目送他漸漸遠去,凝神不語。他對陸遜本人倒沒有什麼結蒂。陸遜早年娶的是伯符的女兒,算來還是一家人。但陸顧朱張四大江東士族,樹大根深枝葉繁茂,讓他十分依仗也不是,十分背離也不是。自從魯肅一反常態的在荊州違命,有密報言他和嚴畯,諸葛瑾、步騭等人甚為親善。這種事也可算捕風捉影,但若真有人圖此意向,他自然是不能聽之任之的。

可惜這等煩惱事,他既不能與任何人說,更不能期盼任何人替他分憂。呂蒙雖然貼心,但為將在外,有更要命的差事當頭,不能徒增他的煩惱,更不能把他牽扯到這圈渾水裡麵去。孫權從呂蒙的背影上收回眼光,轉頭看看建業城,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