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大夫聞言,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點點頭,沒看任何人,兀自前進一步,蹲在男人身前,上手掰了掰他的嘴巴,甚至還湊上去聞了聞,表情沒什麼變化。
仔細觀察完後,便將身上斜背的布袋取了下來,搗鼓片刻,從中掏出幾個由紙包住的藥粉,混合在一起,喂到了男人的嘴裡。
他救人的時候,完全是另外一種神情,非常專注,長而黑的睫毛緩慢地上下扇著,鼻尖沁出了汗珠。好像到了他自己的領域,有十成十的信心。周遭安靜下來,屏息看他救人。
“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少年大夫擦了擦額上的汗,轉頭問道。
周圍人還沉浸在他的行動中,突然聽見吩咐,沒反應過來。柳楨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快步走到房間中央的圓桌旁,提起茶壺倒了水,給他遞了過去。
“謝謝。”少年大夫接過水,朝她道謝。但眼睛始終是朝下的,這不是桀驁,也不是看不起人,隻是不善交際。
“沒事兒。”柳楨笑了笑,她沒走,也在他旁邊蹲下,看他下一步動作。
“......”他手下忽然猶豫起來。
“你放心,我不是做這一行的,偷不了你的手藝去,你且安心救人!”她看出他的猶豫,連忙解釋道。
他依然沉默著,他並不是害怕她偷師學藝,隻不過有人在他身邊看著他,很讓他緊張。背後有一群人正在盯著他,這使他如芒在背。現在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柳楨看他的汗掉的更歡了,無奈起身,“好了,我不看你就行了吧?”
“沒、沒關係的。”那少年突然出聲,聲音比之前都要大,好像給自己鼓氣似的。
柳楨被他嚇了一跳,也不走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對他說:“這可是你說的。”
少年大夫艱難地點了點頭,抑製著顫抖的手,從布袋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來一個黑色的藥丸,和水一起喂給了昏迷的男人。
“咳、咳咳......”男人嘴角淌出水,使勁咳嗽了幾聲,有轉醒的跡象。
柳楨看得膛目結舌,這是什麼藥,這麼神奇?
“好了......”少年大夫探了探他的脈搏,鬆了一口氣,垂著頭起身。
那帶他來的夥計見他站在他麵前一動不動,還愣了一下。
“錢......”他少年伸出手掌,低著頭道。
夥計反應過來,從口袋中掏出掌櫃的給他的一兩碎銀,放到他手上。
“多了,”他將錢推了回去,小聲說,“一百文就好。”
一百文?
這個時代一百文能看病?平日裡一些小病光是請郎中出麵就要一二兩銀子,還不包含看病吃藥的費用。
這哪是什麼大夫啊,這是菩薩!
夥計又將錢推了過去,激動道:“您就收著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救人救天下,多給請不起郎中的窮人看看病就好了!”
少年有些著急,扔了銀子硬是不收,“那我不收了!”
夥計沒法子,隻好換了一百文銅錢給他。少年將錢拿在手裡,倒是安心許多,整理整理布袋,道彆後就要離開。
“慢著——”柳楨趕忙叫停,他腳步頓了頓,停了下來。
“......”少年轉過身,沒說話。
“菩薩大夫,你叫什麼?”柳楨嘻嘻笑著問道。
他眼神四處飄忽,顯然是沒想到有人要問他的名姓,然後乾乾地開口:“李百藥。”
“李大夫,”柳楨換稱呼換得順口,“你能不能治從娘胎裡帶來的咳嗽,我有一朋友,從小咳到大,請了許多郎中,吃了各式各樣的藥也不見好,能不能請你幫他看看?”
在一旁默默聽著的範煜自然知道這朋友是誰——秦牧風。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撮合是多餘的,柳楨不自覺地就能想到秦牧風。
李百藥一怔,皺著眉道:“自出生就是如此嗎?”
柳楨點了點頭,“是的,藥罐子似的,從小吃了不少藥呢!不能跑不能跳,一跑一跳就咳得不得了,能把肺咳出來似的。”
“他娘呢?”
“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柳楨低聲道。
秦牧風早產,他娘身子弱,剛生下他就一命嗚呼。他爹對他可是又愛又恨,嫌他奪了他愛人的生命,愛他是自己親生骨肉,自幼對他疼愛非常。
李百藥心中有了初步的判定,卻道:“我得見到他本人,不然沒法確定能否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