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壓根沒這回事,官差大人,您彆瞎聽她的話,小丫頭片子講的話,不能做數!”
柳楨的笑僵在臉上,千算萬算,她算過和尚會抵賴,算過曹仁不管事,卻沒算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會是這群婦女。
當然也有婦女腳底抹油就想開溜,隻不過被官吏攔下了。先前睡在柳楨旁邊的那婦人卻拿複雜的眼光看著她,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當什麼不好,非要當出頭鳥。”底下竊竊私語開,嬉笑道,“一個小丫頭片子,你指望她懂什麼?”
她們難道也樂在其中?柳楨憤憤地掃過每個人,她為什麼站在這,她為什麼非要趟這趟混水不可?她難道做錯了嗎?
柳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僵在地上,李百藥擔心地問了兩聲,卻沒有任何回音。
“柳小姐,這——”曹典使意下再明顯不過,既然她們都不把這當一回事,他又何必插手,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曹仁想著怎麼給這個小姑娘一個台階下,好使她不那麼難堪。
“你也不信,是嗎?”柳楨扯著嘴角。
曹仁突然就說不出話了。他要勸她嗎?勸她不要多管閒事?可這些話就連他聽起來都可笑。
對對,還有一個人!柳楨重新燃起了希望。
“紀三春姑娘,”柳楨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你能說說剛才的情景嗎?”
眾人的目光一下掃向紀三春,她有些慌張地應了,下意識地反駁:“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求求你們彆看我了。”
毫無疑問,剛燃起的希望破碎了,它原本亮若玉盤,現在卻比幽深的水井還黑。
柳楨很不解,但她......無能為力,有一種無力感,真相就在眼前,但是沒有人想承認,他們寧願被假象蒙蔽。這叫什麼呢?叫一直以來的風俗嗎?不對。這樣說未免太侮辱“風俗”二字。
身前突然籠罩下一層陰影,卻發現範煜向前移了一步。
“範某多問一句,剛才廂房內是隻有諸位,還是另有其人。”範煜淡道。他問的很有禮貌,卻好像設了一個坑,能夠讓人不知不覺地就往下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統一了話頭:“哪有什麼彆人,隻我們一人。”
“哦?曹典使,你聽見了嗎?她們說廂房裡就隻有一人呢。”
“你什麼意思?”
範煜搖搖頭:“可是我在廂房裡的時候,可不止一個人。”
“我可以證明,”李百藥吞了一口口水,手上緊緊扯著他那寸步不離身的醫包,說,“床下有洞,可以直通殿外,那些和尚就是從那裡進來的。”
“彆神神叨叨的,把話擺在明麵上講——不對,奇怪了,這不是求子殿嗎,你一個男的,怎麼也來求子?”曹仁三觀炸裂。
“你看我乾什麼?”柳楨說。
“事情複雜,容某稍後再說。先前拜菩薩時香裡放了迷藥,廂房中,某可是親眼見到一和尚——對,就是他進了廂房。”
“滿口瞎話!滿口瞎話!你有什麼證據嗎?”被他們押著的和尚掙紮起來,“彆聽他胡說八道。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何故要如此害我?”
“要證據,好啊,當然有證據。”說了這麼多,就為了套出他這句話,範煜隱隱笑了,“證據不就在你額頭上嗎?”
“什麼?”那和尚一摸額頭,摸了滿手紅色,卻不是血。
“這是?”曹典使說。
“朱砂啊。”範煜舉起自己的右手,顯然沾了滿手朱砂,“剛才潛入我房中的時候,趁機抹到你頭上的。”
“這不可能......”
“欸我頭上怎麼也有?”
“我也是。”
有和尚叫起來。
“當然有了,白癡。”柳楨舉起雙手,朝他們晃了晃,先前悲傷的情緒不複存在,亮著一口白牙,笑道:“彆急,每個人都有。”剛才的門可沒白踹,她可給自己留了一手。
“這是騙局。”和尚們沒了底氣,不知所措起來。
比他們更無措的是那群婦人。
“報——方丈執意待在求子殿中不願過來,他讓小的帶話,讓典使過去。”一小吏來報。
曹典使想了兩下,點頭答應了,隨機抓了一個寺人帶路,剩下的便讓小吏看著,不讓他們亂跑。
柳楨他們也跟在後麵去了,路過最末尾,衣角卻被人拉住了。
“對不起......柳姑娘......對不起......我,我剛才......”
是紀三春,她說得語無倫次。
柳楨將手蓋在她的手上,輕輕將她的手拂開,“沒關係,我知道你害怕,換做是我我也害怕。我還要給你說抱歉呢,害你牽扯進來。”
正說著,範煜在前麵喊她,她不得不加快語速:“我得走了,你彆內疚。隻不過,下次希望你能勇敢地站出來。”
紀三春不得已,隻好鬆了手,看著她的背影,心道:你也會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