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走,無論哪個角度,湖中央的尊者目犍連都一直慈悲地盯著她。
柳楨隻好找了一個相對人少的地方,在湖邊上借著草叢的掩飾坐了下來。她看著滿湖的火光,一個接一個的荷葉燈,偶爾飄過的蚌殼燈。
“怎麼會有人許願?”她看到一盞燈上卡著一張紙條,伸手將它揭了下來,“哪個小孩把這當成上元節了?”
紙條展開,卻使她表情一變。
——你苦苦找尋之物,卻在我心。
落款:尊者目犍連。
正當這時,一隻手突然按上了她的肩,她手一鬆,紙條飄進湖中,很快沉了下去。
“你——”柳楨有些生氣,轉頭一看,卻是一張戴著狐狸麵具的人。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她的。
憤怒在恐懼麵前不值一提。
柳楨朝後退了一步,但湖邊苔蘚叢生,又是個斜坡,這一退後,險些跌進湖中,多虧狐狸麵具先她一步將她抱住攔了回來。
她嚇瘋了,想推開他的手拔腿就跑,可她卻釘在原地似的動彈不得。
腿......根本就動不了啊.......
“彆怕。”
狐狸麵具竟然開口了。
柳楨今天才和聲音的主人說過話,她忽然就沒那麼怕了。
那少年抬手將麵具摘了下來,劉海隨風輕晃。
“範煜......”柳楨張開嘴巴,話還未完,又進入了一片黑暗。
她——入睡了。
一切將畢,到清晨不過一兩時辰,天漸漸亮了。
*
柳楨醒來的時候,範煜和李百藥還沒醒。
窗外透出淡淡的晨曦,已有陽光,卻不大亮,陰沉沉的天,雲霧織出一張厚重的網,密不通風。
沒下雨,隻是天不大亮,似乎還是傍晚。
“你苦苦找尋之物,卻在我心。”她垂頭思索,因睡意朦朧而散亂的長發從肩頭溜了下去,喃喃自語:“尊者目犍連,你到底是誰?”
“是敵亦是友。”
“你醒了。”柳楨笑說。
範煜輕輕應著,揉了揉太陽穴,支起身子,抬頭看她。
柳楨背對光,一雙迷蒙的杏眸也在看他。
“什麼意思?”他問。
“什麼?”
“你苦苦找尋之物,卻在我心。”
“夢。”
柳楨答著,不由得想起那個戴著狐狸麵具的少年,有一張同眼前人一樣的臉。他救了她,像現實一樣。
“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將去的寶蓮湖,湖中央有一尊破敗的佛像,滿湖的蓮花燈,還有——”她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她一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範煜,我右眼皮跳了。”
他正仔細聽著,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拍拍衣衫站了起來。柳楨盤腿坐在床上,他站在她麵前,彎腰掏出一張素帕子貼近她的右眼皮,“這下‘白跳’了,彆擔心。”
她反應過來時,已經錯過了退後的最佳時期。範煜順著光,烏羽似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濃密的陰影。
這家夥,真是的——
“謝謝您,”柳楨推開他的手,不滿地嘟囔著,“真是的,不要靠我那麼近啊,我都無心想事情了。”
仗著自己長了一張好臉,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勾引’人了嗎!
她似乎是忘記之前自己也靠他靠得很近這回事了。
這話把範煜說得一愣,過了一會才無奈道:“當你是誇獎我了。”
“就是誇你。”她煞有介事地點頭,“——等等,我講到哪了——要坐嗎?”她拍了拍床。
他坐到她身邊,回答:“講到蓮花燈。蓮花燈好看麼?”
“好看啊,很好看的,還有蚌殼做的燈,花溪縣反而很少這種燈呢。”
“你放過花燈嗎?”
“當然了,”柳楨將腿伸直了,又垂在床邊蕩了蕩,她回憶起花溪縣的上元節,“過年的時候,很多花燈哦。”沉思了一下,重複道:“真的很有趣。”
“這樣啊。”他嘗試著想象了一下,但好像想象不出來,“我還沒試過。”
“那上元節的時候,你在乾什麼?”
“在溫書。”
不愧是你。柳楨一笑,眼睛眯成一條彎月,“下一次我帶你去。”
範煜挑眉,“那就——先謝過柳老板了。”
柳楨大手一揮:“不必言謝。”
正說著,李大夫終於和周公說再見,醒了過來。他手臂在眼前擦了擦,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看見他們二人坐在一塊,大腦轉不過來還有些發愣,“你們......”
“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你,李大夫可是好夢?”柳楨說。
“非也,”李百藥跟他們混久了,紅豆般內斂膽小的心也大了點,現在有桂圓那麼大了,“一夜無夢反而才是最佳睡眠。”
“李大夫好境界,我昨晚卻做了個奇夢,要聽聽嗎,順便幫我分析分析?”
李百藥連忙正襟危坐,將裝藥的布袋子從被子下掏了出來,斜挎在身上,眼神很認真,透著兩個字——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