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傻充愣,遠不像剛剛那般機靈。
她心想,當個傻瓜多好,一問三不知,你就當我是個傻瓜吧!
俗話怎麼說來著?
真誠才是必殺技。
“你為何在這?”
“晚上睡不著,出來溜溜。”她癡癡笑了兩聲,狀似無意地反問:“您怎麼來了呢?”
徐昭佩詫異於她的坦誠,停了兩三秒才說:“不早了,我帶你下去吧。”但對她提出的問題避而不談。
但是也沒問她是如何將三樓與四樓之間的門鎖解開的。
“嗯,謝謝徐姐姐。”柳楨並不繼續追問,順著她的話往下爬,跟她出了房門。
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他不向她發難,她自然也不會問他“死人房間”的裝飾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門關了。
她看見他往門上掛了一把大鎖,“哢噠”一聲,便將門鎖得牢牢的。
“不害怕嗎?”他突然問。
她看著他狹長的眼睛,以及眼下那顆忽明忽暗的小痣,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哼笑著說:“區區黑暗,不在話下。”
“哦?”
“徐姐姐有所不知,我呀,怕的是鬼,那種專門靠吸食人血過活的惡魔,”話講了一圈,又繞了回來,“這樣的鬼,您見過嗎?”
他沒什麼反應,沒聽出潛台詞似的,換到裡側走,隔絕了她與那一串詭異的紅燈籠,“什麼?”
柳楨搖搖頭,“不,沒什麼。”
拉開門,送她到了地字五號房,略一欠身便要離開。
誰知她卻拉住他,兩巧手在他身上從上到下拍了怕,嘴裡振振有詞:“那個‘臟’地方,要是有什麼灰粘在您身上,就不好了。”
徐昭佩微笑著,輕輕拂開她的手,食指微曲,抬起她的下巴,將她壓到牆上。
柳楨輕呼一聲。
拇指從下嘴唇擦過,他說:“雙唇很漂亮。”
她卻聽出了危險的味道,仿佛他不是在稱讚,而是在想著怎麼樣把她的舌頭也割下來,囚禁在陰暗逼仄的棺材裡。
“很多人這麼說。”她索性一聳肩,不要臉地接下去。
徐昭佩鬆開手,說:“客官還是快快睡去吧,小店陰濕,明兒一早,還是趕快離開為好。”
柳楨笑著應下,點上了房間的蠟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皺起眉頭,“您好像......”
“不,”她很快搖頭,將他送了出去,邊關上門便道:“祝您有個好夢。”
等人走遠了,沒聽見從外麵落鎖的聲音,她才緩過神來,走到桌子旁,倒了碗茶,剛送到嘴邊,就“嘶”了一聲——這茶......還是燙的。
他算準了時間,不但不緊不慢將她請回了房間,還特意在此之前替她更換了熱茶。
這算什麼?
暗示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下嗎?
還是說這家客棧他說了算,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哼,不讓乾就不讓乾唄。
她重重丟下茶碗,躺倒在床上,從袖子裡掏出隨手撿來的葉子,兩指一夾隨手一扔,葉片隔開空氣,劃過蠟燭,房間頓時一片黑暗。
雙手撐在腦後,兩腳翹著,思考了一會,時不時拿出那張記有詭異童謠的發黃的紙瞧一瞧,仔細一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忽然打了一聲哈欠,她揉揉眼睛,睡意如同困獸朝她飛撲而來,與此同時,上眼皮和下眼皮開始打架,你一拳我一腳的。
“......哎,範煜啊,我對不起你啊,”她嘟嘟囔囔、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不行了,我得病了,得先睡一覺才能治好。”
再然後,兩眼一黑,徹底進入夢鄉。
*
“你......你能救我嗎?”
一閉眼,一睜眼,雙眼還沒能很快適應光亮,耳邊卻已經響起啜泣聲。
柳楨心道不妙,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哪裡是人,分明是一隻瘦弱的綿羊,沒有右前腳,隻能一跛一跛地走來。
矩形瞳孔,左右寬,上下扁,似乎能看清四麵八方的捕食者。
是夢。
她很快下定義。
雙手往地上一撐,站了起來,相互拍了拍,草屑紛紛而下。
環繞一周,發現身處森林之中。
四周都是縱橫交錯的枝乾,樹木高聳入雲,陽光撥開雲霧,穿過樹葉與樹葉之間的間隙,直直地射下來,在草地上形成許多小光斑。
“怎麼了?”
如果是在夢中,和動物交流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了吧。
“有隻狼,”小綿羊一瘸一拐地跟著她走來走去,“它要吃了我,你一定要幫幫我。”
柳楨摸摸它潔白的毛發,很自然認為它是無害的那一類生物,於是蹲下來說:“要我怎麼做?”
它高興地幾乎又要哭出聲來,“請你跟我來,你一定要跟我來才行!”
它快快樂樂地走在前邊,那隻殘缺的前腿仿佛在此刻重新生長起來了似的,時不時回頭看看她的人影,確保她還在它的身後跟著。
“就快到了......”
柳楨不知道走了多久,不過應該沒過多久,太陽依舊那麼耀眼,它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她的手下意識往前一摸,卻什麼也沒摸到。
那隻殘疾的綿羊,就這樣消失在她眼前。
什麼?
她大聲叫了一句“你在哪”,草叢間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她連連後退,果不其然,裡麵鑽出一隻饑餓的野狼,獠牙之下,是一張血盆大口,口水不斷流淌著。
夢的最後一片漆黑,她隻記得那隻狼朝她撲來,她本想拔腿就跑,但腳就像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布滿黏液的口一步步靠近。
*
她氣喘籲籲從床上彈起來,望向窗,這才發現,這是第一次,從夢中抽離出來後,還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