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被送入新房時,幾乎是不省人事了。
可卿大他兩歲,負責妝麵的婆子為了相宜些,特意敷了些暗沉的粉,又描上了黑粗眉毛。
他本身生的好看,風流俊秀,這麼一弄,反而有些不倫不類了。
加之婚服又是大紅之色,繁瑣異常,賈蓉雖高挑,可到底不似整日騎馬射箭的那些人,看著也單薄。
可卿心中動念一想,在她經曆的異世,十六歲的賈蓉,不過還是個讀高中的孩子。
回想前世魂魄之時聽聞的荒唐事,暗歎這也是個失了母愛,又常日裡遭受父親羞辱責罵,以至於心理逐漸扭曲的可憐人罷了。
瑞珠絞了帕子,上前替賈蓉將妝容細細擦拭乾淨,寶珠端著醒酒湯一旁候立。
可卿見賈蓉緊皺眉頭,半張著嘴,忙吩咐外頭的丫鬟送一個痰盂進來,又命瑞珠攙著賈蓉俯身,好教他將胃裡翻騰的酒水吐些出來。
賈蓉應該是忍了許久,見到丫鬟捧著痰盂,再忍不住,隻吐了個昏天暗地。
丫鬟們自是又一通的忙活,好歹替賈蓉除了外服,洗漱乾淨,又喂了些解酒的湯藥。
“瑞珠,你今兒也累著,晚上不必守著了,去外間炕上睡吧。”可卿一麵讓寶珠從櫃子裡再取一床被子,一麵同瑞珠說道。
“哪裡就累著了,不過是奶奶偏心疼我罷了。我若是不聽,豈不辜負了奶奶好意?”瑞珠笑道。
一時瑞珠睡在了外間炕上,寶珠和衣睡在裡屋炕邊榻上。
可卿自裹了被子在賈蓉邊上,從枕間摸出一個鐘表,已經是子時二刻了。
這一夜可卿自是沒有好生睡得。
初一個時辰,正是清醒時候,遂將將前世挫折磨難細細琢磨了,想著該如何謀劃,應對。
頭一遭的就是賈珍。
這個前世自己一切劫難的根源,可卿每每一回想,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
賈府公門侯爵之家,長房嫡孫娶親,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一個個區區營繕郎家。
而賈珍卻一直極力撮合這門親事。
原因不是為彆的,而是早在七八年前,賈珍就盯上了秦可卿。
這一切,都是可卿去世後,在總管賴升一次酒後與其兄賴大言談得知。
可卿成為魂魄後便一直跟著嬸嬸王熙鳳,或者在大觀園裡看一眾姐妹嘻笑玩鬨。
那日,賴家因孫子賴尚榮捐了知縣,擺了酒席,請兩府的主子奴仆去喝酒聽戲。
可卿也隨著一起過去了。
因著府裡特意開恩,準了他一家子兩日的假,好讓團圓慶祝。
賴大與賴升在自個院子裡備了酒,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兩府的奶奶與姑娘們。
“要我說,這兩府裡的奶奶們,論容貌風流,走了的小蓉大奶奶,那才是頂頂絕色。那真真是從小美到大的。”賴升喝了口酒道。
“真是渾話!她小時如何,你又見著了?”賴大笑道。
“你可彆不信,當年小蓉大奶奶在棄嬰營可是出了名的彆致。十多年前,大老爺聽聞人說,特意還去看了。你猜如何?”賴升問道。
“如何了?”
“隻一眼,就隻一眼大老爺就記住了。向管事的要接回家去。誰知那管事的說,彆的都可,就這個女娃,因是答應了她親身父母,必要找個好人家去。”
“大老爺難道就依了?”賴大顯然也勾起了興趣。
可卿成為魂魄後,耳目強了數倍,平日裡倒也罷了。
今兒聽見自個被議論,哪裡還淡定,況又是自己不知道的密辛,故而聞聲飄了過來,隻立在二人說話的燈下,要一聽究竟。
“大老爺哪裡肯依?在棄嬰營好一通鬨。那棄嬰營卻也不是好招惹的,不僅將大老爺趕了出來,還派人去告訴了城外的老太爺。”
“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小蓉大爺半身子高時候,東府裡老太爺,忽然發了好大一通火,還讓人打了你們大老爺,幾月不曾下來的床。想來就是為了這個緣故了。”賴大道。
“正是呢。所以說,紅顏多是禍水,小蓉大奶奶被大老爺記掛了這麼些年,好容易借著小蓉大爺娶親,弄進了府。也不過一年半載,就去了。倒把那大老爺傷心的不行。”賴升歎道。
“你替主子們歎個什麼氣的?那大老爺看著傷心,見到你們太太的妹妹不也忘了魂?”賴大道,“來來,吃酒,乾說彆家的事了,咱正經吃酒才是。”
可卿立在燈下,聽聞此等惡事,心裡既恨又怒,隻可歎自己化不得惡鬼,頃刻鎖了賈珍性命去。
那賈珍覬覦秦可卿已久,這會子躺在炕上,秦可卿翻來覆去,將前世生前生後所知曉的一一縷了個遍,心中漸漸有了應對之法。
可卿想了半宿,剛剛入睡,賈蓉便醒了。
賈蓉坐起來撫著腦袋,正要叫人拿水喝,餘光見到可卿合衾睡得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