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嗷！痛！”少年的話還沒說完，許奎匆匆趕來給了他當頭一棒，嗬斥道:“對老師要有禮貌！把你那脾氣收一收！”說完轉向梁簡竹，樂嗬嗬地介紹道:“這是犬子許楫嶼，讓梁老師見笑了。”

少年吃痛地摸了摸發紅的額頭，也乖乖地喊了聲“梁老師”。

梁簡竹一下子沒適應身份的轉變，紅著臉應了句，當作禮尚往來。

短暫的接觸後，許奎帶二人來到琴房。說是琴房，其實隻是個小型排練室，但書架、鋼琴、鏡麵牆等設備一應俱全。地上乾淨得一塵不染，甚至能看見窗外透進來的淡淡光圈。

“以後這間房間就給你們練琴了。”許奎拋出一串鑰匙，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在許楫嶼的掌心裡。許奎瞪了他一眼，不放心地叮囑道:“我平日裡忙，不方便教導你。梁老師是我的至交好友，在小提琴界裡也有數一數二的地位，你既然喜歡小提琴，就跟著梁老師好好學，學出真本事來。”

許楫嶼做了個‘OK’的手勢:“知道了。”

許奎點點頭。他剛要打開門，突然又退回來，在梁簡竹耳邊沉聲道:“簡竹，麻煩你了。”

為了避免被打擾，許奎離開時悄悄關上了門，空曠的琴房裡一時隻剩下梁簡竹和許楫嶼。

“那我們開始吧。”梁簡竹走到書架前，手指靈活地翻過一張又一張琴譜，邊選擇邊說:“你的父親跟我提過一嘴，說你基礎相對紮實，水平又高出常人一等，不過具體情況要等我聽了才知道……”他的動作一頓，忽地從一遝紙裡迅速抽出一張遞給許楫嶼 ，“給，《愛的致意》，這對你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許楫嶼抬眸瞥了眼那張琴譜，出聲提醒他:“梁老師，我不是外邊補習班裡上著中規中矩的課程的學生。”

梁簡竹嘴角一勾，無所謂地聳聳肩，說:“沒關係，我也不是外邊補習班裡那種收錢上著中規中矩的課程的老師。”

大抵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學生，許奎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像個犯了錯事的孩子似的貼在門上偷聽。

琴房的隔音效果一般，或許是因為距離太遠，許奎隻能聽見從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若是覺得換弦太累，你可以一開始就用第三把位……”

“這裡……揉弦要更明顯點……”

“音都準了，但節奏有點偏差……”

許奎直了直身子，默默地離開琴房，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沉下了些許。

他記得自己曾誇讚過梁簡竹的專心。一旦他投入到有關小提琴的事上去，即便是山崩海嘯也抵擋不住他的熱情。

當梁簡竹走下樓梯時，周舜樺已經備好了晚飯。

“天色晚了，不如留下來吃完飯再走吧。”周舜樺試圖挽留他，“你在家裡也是自己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還是跟我們在一起熱鬨些。”

梁簡竹為難地揮揮手:“不了吧，那樣太麻煩了。”

許奎聽後也放下書，說:“你現在回家怕是不方便，先吃飯，一會兒我送你。”

“是啊，現在走回去太危險了。”周舜樺跟著附和。

梁簡竹拗不過兩夫妻的盛情邀請，紅著臉取來了碗筷。

這一頓飯吃得儘興。周舜樺不停地往梁簡竹的碗裡夾菜，許奎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寒暄，還知趣地繞過了些較為敏感的話題。飯畢已經是八點過了一刻，許奎堅持要送梁簡竹回家，他想了想也應了下來。

許奎坐在駕駛位上開著車，而梁簡竹坐在後座盯著窗外發愣。車內暖氣開得很足，音響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但是沒有人說話，幾近窒息的安靜令人感到不適。

許奎抬眼瞄了眼梁簡竹，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後等到天氣暖和了，就常來看看吧。你師娘天天念叨著你，我耳朵都要起繭了。”

梁簡竹一時沒有回話，仍舊盯著車窗發呆。透過起霧的玻璃，隻能看見街燈幻化成一團暖橘色的光，點亮了昏暗的後座。他拭去玻璃上的霧氣後，便能清晰地瞧見堆在街燈下的積雪，光線打在上麵，像是水墨畫裡的色彩一點一點地洇進宣紙。

“你呀你……”許奎頓時有些無奈。記得他八年前初見梁簡竹時，便覺得這孩子溫和卻又不失野心，目光總落在更高的舞台上。而如今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對萬事萬物常懷有莫名的芥蒂，不願再觸碰。

梁簡竹收回了視線，在許奎看不見的地方頭輕輕點了點，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會來的。”

此去繁華，風景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