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晴天,很久沒有這樣好的晴天了,太陽大的仿佛要用光來穿透人的靈魂。是個釀酒的好日子。我拿來後院栽種的薄荷葉,放在封好的酒裡,身後傳來一聲驚歎。
是先生。
儘管沒有多雨的話語,我仍能憑著先生一腔北方口音認出他的聲音來。
“我無意打擾你的,你不告訴我釀酒的法子,也不許我自己來看嗎?”先生揶揄著說。我深吸一口氣:“其實沒什麼特彆,隻是釀酒時特意添了一味薄荷,酒就顯得更清新一些,就像這裡的雨天,隻是小鎮白牆黛瓦,雨落下才好看而已。”
“你這樣太悲觀,愛這酒不是因為酒的滋味,而是碰上小鎮的雨就非要這酒不可。旁的人嘗不出這空山新雨,我卻愛極這滋味。”先生將頭轉向我,一雙眼眸要將我吸進去了,我差點守不住陣地,丟盔棄甲般的彆開眼神。
空山新雨,很久沒在聽過的名字了。
大清朝還沒亡時,空山新雨是貢酒,每年的春末至夏初所出的第一批酒就要送去京城。京城的酒曠野而渾濁,也正因此,空山新雨是獨樹一幟的。比北方的酒柔和,又具有南方的酒不具有的清新。
可先生如何知道空山新雨,雖是好酒,得嘗之人也隻限王公貴族,先生一屆平民如何得知。
這酒該隨著大清的亡而一起葬了的。
我看著先生,隻覺得日日私窺的人陌生起來,先生就這樣笑著,與來時沒什麼差彆,可我卻覺得先生不再是先生了。
先生走了,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我隻看著我的酒,我想我更討厭雨了。
先生再次來時,是一周後。這次他穿上了洋服。
先生依舊是俊朗的,高大挺拔的身子杵在我的後院裡。我站在回廊上,不向前,他以站著不動。我清楚知道這回廊割開的是什麼。先生終究動了,來到我身邊,卻退到天涯外。
“我是北苑酒坊的少東家,酒越發的難賣了,我需要一個賣點。我家的酒以往也是貢酒,或許你聽過北堂風?”先生這樣告訴我,我知道他的圖謀了。
我搖搖頭,突然又感到淒然,抬頭望著先生,先生也在望著我,我卻並不能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什麼。
奇怪的是,今天沒有下雨,我卻感到刺骨的寒意在我的身體裡橫衝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