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攸的手一頓,她若無其事的臨摹。
狂風大作,嗚咽聲越發重了些。
窗紙上的樹影亂晃,吹得燭火也亂晃起來,似有鬼怪掠過。
孟攸一時有些害怕,她強壓著懼意,隻覺得心跳鼓鼓,但同時又難得煩躁不適,竟腦子一抽,直接伸手拍了拍窗欞,佯裝惡狠狠道:
“樹不準再響了。”
誰知她這一出聲,枝搖樹晃的風感竟一時停了下來,孟攸小心翼翼抬起頭,隻見亂七八糟的樹影消失,雕花的窗紙上若隱若現的出現個黑影。
風不停但樹停,團團黑影卻如同尾巴般落在窗紙上麵。
孟攸心中重重一跳,她害怕的同時,心中疑竇叢生,小聲默念般的給自己打氣,伸手便要推窗。
黑影似是猝不及防,枝椏倏然一拉。
已然推開窗戶。
孟攸的膽子忽而變大了些,她半趴在窗欞之上,竟這樣仰麵往上看。
樹葉的“兔子尾巴”沒跑掉,遺漏半截枝椏掛於簷角下。
水潤的濕氣還纏在空氣中,卻摻雜了些玫瑰藥膏的清香苦味。
孟攸鼓了鼓麵頰,她瞪著“兔子尾巴”:
“雲空。”
她聲音不大,枝椏似乎失去了拉扯力般的下移,也隻是下移一瞬,卻又猛然被人拉中,樹葉簌簌落下的同時,從屋簷下探出雙眼睛。
烏黑水潤,委委屈屈。
他衝她喊:
“主人。”
這一聲,已然無限接近於北夏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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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去拽樹的,”孟攸蹙眉看他,見他不說話,又板著臉,正色道:“不是讓你好好反省反省嗎?”
雲空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掌,仰麵看她,又喊一聲:“主人。”
主人的房間裡更是滿滿的甜香。
他幾乎感覺要溺斃在甜香之中。
雲空不受控製的舔了舔唇,他的喉結重重滾落,空癟的食欲讓他腦海暈蒙,幾乎想要湊到主人的身邊,將獠牙刺入主人的脖頸。
孟攸沒有發現他在想些什麼,視線一掃,落到他掌麵位置的星點血痕,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聲音略微帶了些著急:“手怎麼了?”
他的手在此之前,明明是沒有新傷得啊?
孟攸這時才看見他掌麵血痕下掩埋的倒刺,這才想起什麼,他剛才去拽樹,枝條鋒利,倒刺明顯,自然會弄出傷痕。
想此,孟攸忍不住又是瞪他一眼,
他做什麼不好?又跑去跟樹過不去。
孟攸起身,將銀針在火上烤了烤。
她的眉眼微垂著,平日因為神情而顯得天真活潑的臉蛋,此時倒是多了些說不出來的清冷感。
雲空死死的盯著她看,一動不動。
孟攸走了過來,看見雲空,又是忍不住瞪他一眼,嗔道:“疼不疼?”
雲空愣半響的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嘶啞,語調古怪的回了句:“疼。”
他說話之間,烏黑瞳孔一錯不錯的緊盯著孟攸,眼眶裡幾乎有水光閃爍。
孟攸被他看得一時軟下心來,她將雲空掌麵的倒刺挑出,又替他塗藥,間隙中瞧他一眼:“可反省好了嗎?”
雲空下意識搖了搖頭,又趕忙點了點頭。
孟攸氣急,她伸手掰正雲空的腦袋,讓他正視著她:“你為何傷他?”
雲空抿了抿唇,烏黑眸子望向孟攸,委屈喊道:“主人。”
孟攸鼓了鼓麵頰,她伸手捂住雲空的唇,惡狠狠道:“不準撒嬌。”
雲空垂著眼簾,紅痣若隱若現,瞳孔卻直直的盯著她看,聽著她說:“張太醫是救你之人,做人不能恩將仇報,你明白嗎?”
“雲空。”
孟攸直直望向雲空,一字一頓道:“雲空,你是人,不能隨意傷人。”
她的睫毛顫了顫,幾乎是個惡毒的詞語從她的口中溢出:“隨意傷人者,是牲畜。”
雲空茫然無措的仰麵看著孟攸,他下意識的想要用腦袋蹭蹭孟攸,但卻被孟攸躲開,雲空抿了抿唇,瞳孔直直的望向孟攸:“是,殿下。”
孟攸應了聲,她伸手揉了揉雲空的腦袋,聲音放軟道:“凡事要有理由,雲空。”
“若往後有人欺辱你的話,你定要反抗並告知我,”她的眉目微揚,瞳孔極亮,向他保證道:“至少在整個北夏,報出永安的名諱,都會賣雲空一個麵子。”
雲空並不知道人類的規矩。
但他感覺孟攸此時又高興又不高興,這樣的情緒感知讓雲空不受控製的想要舔她的指腹來安慰她。
孟攸卻伸手將香囊解開,從中取出個止血膏來,她遞給雲空,麵頰微紅,聲音也不自覺的微揚:“這是本殿親手做的止血膏。”
她的麵頰紅紅:“上次本殿說好要教你寫字,中途卻睡了過去,這是給你的賠罪禮。”
她說話之中,聲音越發小了起來。
但雲空的聽覺向來靈敏,他聽得一清二楚,視線也不由從孟攸的麵上移開,落到她手中精致的瓷瓶上麵。
雲空的瞳孔亮了下。
他分不清太複雜的情緒。
但他知道,他現在很興奮。
似是餓了三天三夜,終於在雪野裡捕得獵物。
雲空的喉結重重滑動一下。
孟攸見雲空伸手接過止血膏,這才鬆了一口氣,眉眼彎彎的湊到雲空的麵前,麵頰微紅道:“雲空,我們這算和好了嗎?”
雲空疑惑看她。
他們本來都沒有鬨矛盾,怎麼談得上和好一說呢?
但他依舊回道,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