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地處偏僻,椅凳也並不多。
烏泱泱的一群人擠在茶鋪外麵和大堂,竟然也剛剛好能坐下。
杏娘也算是開了十幾年茶鋪,眼珠子一掃,照著渾身氣度和衣料華貴,便知道哪個是付錢的主,不由先端著盤果子來到了孟攸的桌前。
她將果子放在桌上,未語先笑:
“小姐,咱鋪中啊,果子有豆兒果、碧澗豆兒糕 、鮮花團子、鹿鳴餅……”
她齊齊介紹了十多種果子。
長郎才將茶水分好,分到了孟攸這桌,杏娘說話間隙,不由嗔的看了眼長郎。
這人真真是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沒看見這群人的主子在這兒。
杏娘繼續介紹道:“咱鋪中茶水品類也眾多,有紫蘇飲、香薷飲、梅花酒、皂兒水、綠豆水……”
她又齊齊的介紹了十餘種,眉眼彎彎,笑意濃重:“小姐麵前得是,香薷飲。”
“暑濕正盛,飲上杯香薷飲,正好祛祛暑氣。”
孟攸眼珠子轉了轉,眼睛彎成月牙形,笑嘻嘻的開口道:“店家,那些果子都是你一個人做得嗎?”
杏娘不明所以,她點了點:“欸,是啊。”
孟攸聞言眼睛更是彎彎,她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杏娘:“好厲害啊。”
杏娘被誇得麵色一熱,她嘿嘿笑著,不好意思道:“也沒有了。”
孟攸“唔”了聲,依舊是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杏娘,她無意識的偏了偏頭,這樣的動作更顯得單純又純良:“桌上每一樣果子都上一份吧,茶水就上香薷飲就可以了。”
她又誇道,雙眼亮晶晶:
“店家做得果子茶水都很好吃,我幾年前來過一次,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杏娘笑著應了聲,小麥色的麵上滿是爽朗:“得嘞,現在杏娘就給小姐端過來。”
孟攸點了點頭,眼睛彎彎的看向其他宮娥:“彆拘謹,先用膳吧。”
宮娥下意識想要行禮,又忙被孟攸止住。
雲空歪頭看了眼孟攸,但又很快收回視線。
她好像對每個人都那樣笑。
眉眼彎成月牙形的笑。
她好像對每個人都讚不絕口。
都會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對方。
雲空隻覺心中似是有團火,這火焰在他體內上衝下跳,融掉他體內的骨骼血肉,隻餘留那顆長在右胸腔的心臟還在持續不斷的跳動。
他好像在難受。
雲空茫然的垂了垂眼睛,但他眉眼戾氣依舊濃鬱,身旁人看見他這表情不經嚇了一跳,不自在的吞了吞唾液,但又想起這小子最近得了殿下的寵,強忍著害怕,小心翼翼的同雲空取經道:
“雲空。”
雲空猛然回過神,下意識的以為孟攸在喊他,條件反射的回頭時,卻看到孟攸正低著頭,小口的吃著果脯。
他這才反應過來。
剛才那個聲音並不是孟攸的聲音。
他的瞳孔閃過些茫然,前臂卻突然被身旁人拍了拍。
他的肌肉條件反射般的崩起,視線盯著身旁人。
王大虎嚇了一跳。
這人眼睛怎麼這麼可怕。
王大虎下意識的離雲空遠了遠,吞了吞唾液,本來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他指了指桌麵上的果子,吞吞吐吐道:“快些用膳,咱們要吃好喝好,才能保證殿下的安全。”
不知道哪個字觸動了雲空。
雲空的眼簾顫了顫,幾乎遮住了瞳孔,他一言不發沉默的進食。
他並不喜歡人類的吵鬨。
雲空皺了皺眉,忍受著大堂內的吵鬨,餘光卻依舊注視著孟攸。
孟攸忽而站起身來,她似乎交代了些什麼,又拿了些果脯,便直接走出了大堂。
王大虎正塞著食物,身邊那個脾氣古怪的雲空卻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他嚇得忘記咀嚼,抬頭有些愣愣的看著雲空。
就見這個古裡古怪的雲空一句話也沒說,轉身直接離開了大堂。
王大虎趕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喊道:“怎麼不吃了?”
雲空沒有理會,幾步便出了大堂。
王大虎撇了撇嘴,嘟囔一句:“反正餓得又不是他。”
.
雲空是在馬車邊不遠處的小河旁找到的孟攸。
彼時孟攸正坐在河邊,捏著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水漂,她似乎是察覺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雙眼亮晶晶的仰麵看著雲空,揮了揮手。
雲空沉默的走到孟攸身邊,他並未坐,隻是略微垂頭盯著孟攸的側臉,喉結滾了滾,難得出聲問道:
“奴聽旁人說,明日午時才能趕到永安寺。”
孟攸點了點頭,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雲空垂了垂眼簾,他頓了頓,這才道:
“殿下,是怕果子裡用豬油嗎?”
孟攸被北夏稱為歲星,是不能沾汙濁之氣的,更不能食葷腥。
隻是,他現在看著她。
雲空突然有些難過。
這難過來得不明不白的,但要比剛在大堂的情緒猛烈了許多。
他頭一次覺得,
他特彆難過。
他什麼都做不了。
隻能看著她,因為莫須有的葷腥而餓著肚子一個人呆坐在湖邊。
明明她是小公主。
理應什麼都是她的,她什麼都能做。
而不是將她關在牢籠裡,要求她被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