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攸接到淮北下雨的消息是在三日後,此時是午後,暖黃色的光暈已然西斜,院內被粗大的枝椏遮擋,陰陰涼,可走過小路,轉過牆角,就會撞上還未褪去的夕陽。
孟攸孤身一人,她提著裙擺,敲了敲雲空的窗,聲音清脆,帶著毫不遮掩的喜悅:“雲空,淮北下雨了。”
她還未靠近木屋時,雲空便聽到了她的動靜,他將手中的信紙扔在火中,在她敲第一聲窗時,便打開了窗戶,眉眼微彎了下,沉默又安靜的看著孟攸,他將係好的花遞給孟攸,低聲道:“奴在山腳鎮上的阿婆哪兒帶過來的。”
孟攸沒問雲空為何去了鎮上,她接過花,微蹙眉:“可是這兒沒有花瓶啊。”
她歪了下頭,看見雲空僅著根發帶的發,彎唇笑,衝雲空眨眼:“看好了哦。”
她的手指靈活的穿梭在花枝中間,將花朵裸露,枝椏編纂,很快,一個花環活靈活現的出現在她的手中,她搖了搖手中的花環。
五顏六色的花襯得她的膚色更白。
但宮規森嚴,明朗鮮活的時候很少。
她朝了朝手,笑容明快:
“雲空,你低下頭。”
這是給他做得花環。
雲空依言低頭,心跳怦怦。
孟攸戴好花環後,她拍了拍手,左右打量著自己的成果,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好似這時才瞧見他屋內的燭火,好奇的歪頭看了眼,疑惑道:“屋內很暗嗎?”
雲空麵不改色:“奴在練習寫字。”
也確實如此。
皇後派他去淮北時,他見一男子衣料華貴,便出手相救。
後來得知,那男子是淮北商戶的小公子,從小體弱,卻愛傳說中飛簷走壁的江湖,那小公子偷溜出家門,不幸遇見了流寇,幸得雲空相助,感念不儘。
飛鴿傳書,道儘淮北大雨。
孟攸一聞此事,她興衝衝的探出腦袋,伸手問雲空要宣紙:“讓我看看,讓我看看,看看你練得如何了?”
雲空將宣紙遞給孟攸,她果然認認真真的看著雲空的字帖。
他的字委實不太好。
孟攸都是勉強分清的。
但隻學幾月,有這種效果已然不錯了。
孟攸驚喜的抬頭,她誇讚道:“雲空,沒有一個錯字欸。”
她眉眼彎彎,讚美的話從口中溢出:“你果然很聰明。”
雲空的耳垂微紅,眼睫不受控製的顫了顫,他有些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又勉強堅定心神,補充一句:“殿下,我們都很聰明。”
孟攸一愣,她頓時笑出聲來。
眼如月牙,眸如星辰。
膚白勝雪,鮮活明豔。
那張字跡並不工整的宣紙被她捏在手中,毫無褶皺。
雲空的喉結不受控製的滾了滾。
他突然很渴。
雲空也彎了彎眉,他突然開口:
“殿下,我們下山去,好嗎?”
孟攸吃驚的抬眸。
雲空俯身看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眸子漆黑,紅痣微現,花環微動,有半截的花從他的顳間垂過,落在他的太陽穴位置,他穿得素淨,如同山林間剛化形沒多久的精怪。
單純懵懂,蠱惑人心。
孟攸隻覺心跳漏了一拍,她咬了咬唇,很難拒絕這個要求。
她想出去看看。
她的麵頰全紅,吞吞吐吐,小心的瞧了眼雲空:“但我明天就要回宮了……”
雲空看著她說話,等她說話,他才開口,低聲道:“殿下,您想去嗎?”
他現今比她高上太多了。
此時微微挺直身體時,長睫如同撲翼的蝶般,微微晃動。
有風吹過,樹林簌簌作響。
孟攸仰麵看他,將手放進他的掌心:
“雲空,我想去。”
她的眉眼彎彎,似乎說服自己一般:
“我們偷偷去,不要被彆人發現了。”
雲空抿出對酒窩,戾氣消散不少,竟多了些明朗歡快的少年氣上,他的聲調低低,如做賊般,如偷情般,悄聲道:
“我們偷偷溜出去。”
孟攸為自己心裡的想法而羞得滿麵通紅,她彆扭的偏過麵,聲音嘟囔:
“那本殿下,便準許你了。”
準許你帶著我,偷偷的,溜出這兒。
.
長白山山腳向西,有處地域偏僻的鄉鎮。
鄉鎮上有條名為山浮街,從北到南,走過拱橋,再走幾步,便是鎮上全部的路程。
小兒腳程慢,又對每件事物都感到新奇,哪怕是這麼段的路程,也要走上一個時辰。
孟攸雖用借口出過宮門,但她很少閒逛。
常是買些母後喜歡的宣紙,便是不知道去哪裡了。
如今她身後沒有跟著雕梁畫棟的馬車,身上沒有穿著華貴的首飾,倒是難得有四處閒逛的心情。
山浮街上的人流並不多。
雲空走在她的身後,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
她年紀小,背影裡都透著愉快,似乎看到什麼,突然停下,彎腰低頭看著。
他聽見她問攤販:
“要兩個糖人。”
他趕忙低頭,果然她說完後便扭頭看他,雙眼亮晶晶的:
“雲空,你想吃什麼形狀的?”
他隨手指了個和她一樣的。
孟攸頓時愉快的彎起了眼睛,驚呼道:“雲空,你的眼光和我一樣欸。”
她等著攤販做完,伸手準備掏出香囊,突然一頓,似乎是意識到什麼,又迅速的摸了兩下,麵上透出幾分著急,低聲嘟囔一句:“欸,我香囊呢。”
她說著時,麵上微窘。
攤販此時意識到什麼,眉頭一皺。
孟攸下意識的拉著雲空,低頭便要行禮道歉 ,卻見雲空將銅板放在攤販桌前,拿過糖人,遞給孟攸。
攤販眉開眼笑:“欸,公子小姐好走欸。”
孟攸微蹙眉,她咬著糖人,仰麵問雲空:“我好像把香囊留到那件衣裳上了。”
雲空也學著她的動作,咬著糖人,抿出對酒窩看著孟攸:“無事,殿下,奴有。”
孟攸睜著雙眼睛,想了想。
雲空一月才有幾個俸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