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
豆大的雨珠砸落,弄花了她的麵容。
可依舊,吸引著他的目光。
哪怕身處雨中,周鳩依舊感覺渾身滾燙,似有血液上衝,他的喉結滾了滾,視線落在永安的身上。
她的手在發顫。
劍柄不知掉落在哪裡。
頭發也亂七八糟。
周鳩不知為何有些看不慣,他上前,湊近永安。
永安隻是茫然的揚了揚眼睫。
沒有如同之前那般,兔子似的受驚,厭惡又仇恨的視線。
周鳩微皺了下眉,他調笑似的開口:
“欸,嫂嫂,你殺我那日,手可沒有抖得這麼頻繁。”
但他好像說錯了話。
她依舊沒什麼反應,隻是眼睫顫了下,隨即突然掀開了眼簾,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簌簌的落在她的麵頰上麵。
她看向周鳩:
“皇陵在此處,或許可尋得寶藏。”
她的聲音越發冷然和平靜,視線落到孟行止的屍體上麵。
她同這位二皇兄雖不親近,但若是沒發生告白一事,她會替他斂屍,可是此時,她動了動眼簾,低聲道:
“周鳩,他能不受辱嗎?”
“屍體?”
周鳩嗤笑出聲,他站直身體,懶懶散散的開口:
“我是個瘋子,又不是個鞭屍的變/態。”
永安一梗,她常常同周鳩無話可說,便垂著眼簾,看著侍衛將孟行止的屍體拖走。
血痕很快被雨水衝刷乾淨。
此處依舊乾乾淨淨。
她最後看了兩眼孟行止的屍體,轉過身,腳步卻有些不穩,她站在原地,閉了閉眼睛,又很快的睜開,又往前邁出兩步,腰身卻突然一緊。
她被周鳩抱進了懷裡。
他沒有穿寬袖長袍,勁裝單薄,隔著層薄薄的衣服,兩人幾乎相貼在一起。
周鳩低眸看了眼掙紮的永安,他扯了下唇角,嗤笑出聲:
“你放心,我對你沒什麼興趣。”
“但是呢,”
他眉眼處的瘋勁似乎褪下去許多,也沒有故意惡心她喚她嫂嫂,語調上揚,語氣散漫:
“我這個人呢,本來就是亂臣賊子,所以呢,對亂臣賊子一向極好。”
永安懶得同他說話,她一閉眼。
腦海裡都全是鮮血。
從北夏到西周。
母後自縊在冷宮的血。
濺在白玉階上的血。
和親途中,流民的血。
……
到現在,二皇兄的血。
周鳩抱著她前行,他似乎並不在意她不說話,聲音散散漫漫的,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哪怕再瘋,依舊是散漫的高高在上感。
他突然止住了東家狗西家雞的事兒,來了句:
“我以前在北夏呆過一段時間。”
“不算很長。永平三年,領著群人,刺殺了前往祭祀的永安公主。”
永安的長睫猛然一顫。
她記得,那次刺殺。
和那句,
災禍將至,北夏將亡。
他的語調依舊鬆散:
“最後當然是沒有刺殺成功。”
“那群人也自爆了。”
“我以前確實是個蠢貨,但喜歡苟且偷生。”
“路上襲擊了侍衛,偷偷的跑了。”
“那個時候,一根筋,到處惹事,又不會說話。”
“街上還總貼著我的畫像,渾渾噩噩過了陣子。”
“那位小公主又要祭祀,路過我時,給我了些吃食,又碾轉幾地,這才活了下去。”
永安沉默著。
她自從知道狩獵場的奴隸從何而來之後,便總是想著行行善事。
最後一次祭祀,母後自縊。
她被趕鴨子上架,確實在長白山腳遇見了個乞丐。
原來是周鳩。
周鳩懶懶散散說完這些話,他的聲音沒有什麼波動,甚至連癲狂都稱不上,隻是稀疏平常的講完這些話。
卻在孟攸沉默的間隙中,指腹碰了下她的眼淚。
聲線依舊懶散。
他卻在喊她,
“孟攸,”
“我說這些,沒有彆的意思,”
“就是想說,”
隨著最後一陣雷聲下落,他的聲音也鑽進她的耳中,平靜又痞懶:
“活著並不可恥。”